第231章 心魔(3)(1 / 3)

我早就猜到,或許秦公子已經被嚴法海所傷。

那時隻是猜測,現在則被坐實,但我並未想到,在拘魂之術這個大熔爐裏,應該怎麼救人?應該怎樣自救?

我蹲下身,向黑暗中摸索。很快,我就抓住了一個人的手。

“你是誰?救救我。”他急促地哀求。

我雙手發力,把他從黑暗中拖出來。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血腥,太可怕,所以我隻能概略地敘述,一筆帶過。

事實情況是,我拖出的這人隻有半個身子,胯部以下全被截掉。還有,他的眼睛也失去了,鼻梁之上,隻剩兩個黑洞洞的大窟窿。

“我是夏天石。”我說。

半個身子的人猛地叫起來:“快救我,快救我出去。隻要你肯幫我,我定會答應你任何要求……”

之前,我們是見過麵的,但現在,他似乎不太記得以前的事,隻是大聲要求我救他。

我仔細打量他,他確實是秦公子。

“是言佛海用魘嬰之術害了你嗎?”我大聲問,隻希望他的耳朵還沒有聾。

“我不知道,這黑地方待得太久,我的腦子也遲鈍了。你快帶我出去,我要吃糖……”

如果放在平時,一個成年人直接說出“我要吃糖”的話,實在異常可笑。但是現在,身體重殘的秦公子這樣說,卻更顯得詭異。

通常情況下,這樣的人隻配去死,留在世上也是遭人恥笑。不過無論秦公子怎樣回答,我都可以認為,是魘嬰之術把他害成了這樣。

“我還不知道怎樣救你,你不要急,這件事我既然沾邊兒,就一定會管到底。”我安慰對方。

秦公子突然破口大罵:“去你奶奶的……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不要急。再不急的話,命都沒有了。趕緊救我出去,要是惹得我發了火,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不禁皺眉苦笑,他是人質,我是營救者,對他有著救命之恩。他這樣對我說話,無異於自掘墳墓。

“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我問。

他雙臂使勁一掙,把我的手甩開。

現在,他隻有一半身體,隻能靠雙臂雙手來移動。

我眼睜睜看著他以手代腳向前挪動了四五米,最後終於因為力氣用盡而停下來。

“我救你,但你要告訴我,怎麼才能救你?”我追上去。

“殺了他,殺了他就能救我!”他回答。

“殺誰?言佛海嗎?”?我問。

秦公子尖叫:“當然是他,當然是他!要不你以為是誰?要不你以為是誰?”

我立刻想到,嚴複海用拘魂之術掌控了秦公子,這時候,擊殺言佛海,隻怕秦公子就會被永遠困住,不得超生。那才是一件最悲慘的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向四麵八方望去,影影綽綽的,不知站著多少人,全都晃晃蕩蕩,孤魂野鬼一般。

在言佛海掌中,這些人的魂魄被層層盤剝壓榨,直到失去了利用價值,被垃圾一樣倒掉。

像“拘魂之術”這種邪術,被世人所不齒。正派中人對此深惡痛絕,遠遠避開,以免被拖了下水。

邪術不除,何以還濟南老百姓一個清清白白、坦坦蕩蕩的世界?

我沒有再勸秦公子,他已經是個廢人,即使勉強救出去,也隻會讓他的家人難過。

遠處,所有的影子都向我遙遙伸手,似乎都在等著我的搭救。

我沒有選擇後退,而是筆直向前,走入無窮無盡的未知世界中。

任何奇術,都有“核”的存在,即這種奇術的出發點。要想消滅它,就得從根源上入手。

我感覺自己穿行於一個巨大的山洞之中,越走越是深入,與外麵的世界隔得越來越遠。

“打破瓶子,瓶中的水就會流出去。”我知道這樣一句話。

所有奇術,都是一個人為塑造的封閉的空間。打破它,外麵的新鮮空氣進來,奇術就不攻自破。正如鬼打牆那樣,一旦那並不存在的牆被戳破,困在其中的人自然就得救了。關鍵是,要知道戳破它的那層窗戶紙在何處。

忽然間,視野之內竟然出現了一條街道。

街道與山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既然有街道,那麼我就已經走出了山洞,踏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向前走,十幾步之後,就踏在那條青石板街上。

陡然間,我發現了這街道的詭異之處。

這不是一條普通的街道,因為它跟我記憶中的一條街——曲水亭街完全一樣。

現在,就在我麵前,左側是脈脈奔流的溪水,右側是鱗次櫛比的老屋。溪邊有樹,樹梢低垂,探入水中,任由遊魚戲弄。屋底有門,每扇門皆是商鋪,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

這是曲水亭街,是我現象中完美無缺、老濟南味濃厚的曲水亭街,但卻絕對不是真實的街道,而是某種神秘力量創造出來的虛幻場景。

任何到過濟南的人都知道,現在的曲水亭街因為過度的商業開發,已經越來越像是一條商業街,跟南方的人造街景沒什麼區別,既無新意,也無古意。

尤其是汽車、電動車鳴著喇叭在老街上穿行時,活脫脫就是現代商業碾壓古代文明的一個惡劣範本。可以這樣說,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詩人、畫家、作家、文藝家能在曲水亭街找到老濟南的影子。在這裏,大家看到的隻能是滿目瘡痍的老街、粗糙俗豔的招牌以及各種麵目猥瑣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