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連城璧說完,即指正她話裏的謬誤:“畫麵中總共一百零八人,並非數百,遠沒有那麼多。”
稍有中國古典文學根基的人一遇到“一百零八”這個數字,都會聯想到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文化對人的思想影響之深,在此可見一斑。
我在最短時間內數清楚了西洋壁畫中的人物,心裏也有一些困惑。
畫家作畫,畫中任何元素都是認真鋪排好的,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增減,那就會破壞畫麵的平衡,使得作畫的、看畫的都感到不舒服。
所以,一百零八人就是畫家設定好的數目。
我再細看畫中洋人手裏握的冷兵器,並非西方武學係統中的西洋劍、重劍、長戈、長矛、腰刀、月牙彎刀之類,而是各式各樣,不一而足。
正因為我腦子中有“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的念頭,所以,很多冷兵器一過眼,立刻跟梁山好漢所用的兵器聯係起來。
梁山好漢中,比較奇特的兩樣兵器是魯智深的月牙禪杖和秦明的狼牙棒,這是冷門兵器,西方並不常見。可是,我仔細搜尋之後,看到角落裏有兩名洋人使用的正是這兩樣武器。更奇特的,梁山好漢解珍、解寶兩兄弟都是山中獵虎出身,使用的武器是兩齒獵叉,也是西洋兵器中不可能出現的;黑旋風李逵的武器是兩把大板斧,自然也不可能出現在西洋人的武器序列中。現在從畫中看,獵叉、板斧也赫然在列。
西洋人自有各國傳統武器,八國聯軍進京時,中國人民已經見識到了英國劍、意大利刀之類,全都是直刺斜砍的大路貨,乏善可陳。
相反,一部《水滸傳》簡直就是中國古代十八般兵器的展示會,將老百姓、說書人、編纂者的想象力發揮到了極致。
我有種感覺,這幅西洋壁畫與中國的梁山好漢有直接的關係。
在《水滸傳》中,梁山好漢直接匹敵的是開封府北宋天子。在這壁畫裏,一群人麵對的怪物是“龍”,於是“龍”和“天子”之間又直接劃上了等號。
“真是一幅好畫,引人深思。”我喃喃地說。
連城璧沒有賣關子,而是平鋪直敘地說:“嶽不群說,按資料顯示,這幅畫曾經掛在舊政府濟南主政者韓主席書房的牆上,日寇南下後,畫被雪藏,重新出世,掛在舊政府辦公廳的牆上。後來,它又掛在了教堂的迎門廳壁爐的正上方。再以後,就不知所蹤了。長江的人正在找這幅畫,他們認為畫裏藏著一個大秘密,是冥冥中對人類的一個警告。找到畫,找出警告的意義來,才能實現這幅畫的最大價值。”
“畫在哪裏?誰畫的?最早出自哪裏……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也不可能有答案。你的黑客朋友顯然沒有意識到,他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困惑,而不是去試著解答我們的困惑。”我有些無奈,也有些光火。
每個人都在提出問題,每一個問題被解決的同時,馬上派生出一大堆新問題。
如此循環往複,最終成了一鍋漿糊,早就忘記了最初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他們是黑客,黑客隻做事,不分析問題。”連城璧說。
我無語了,負氣陷入沉默。
當下,我們向前走的每一步必須是解決問題,而不是產生新的問題。想得越多,看得太廣,隻會令人裹足不前。
這幅西洋壁畫有著深遠意義,但它是半天空掉下來的,等於是意外插曲,不該在這時候出現。
連城璧伸手過來,握著我的手,柔聲說:“生氣了?”
我搖頭,但並不轉頭去看她,而是在廣場上搜尋著那女孩子的身影。
令人欣慰的是,她果然搭上了張運和孫華子,正在跟兩人抽煙對聊。
“希望她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把張、孫二人腦子裏想的東西全都偷出來。”我低聲說。
連城璧笑著:“天石,你現在也讚同我的決定了?”
我長歎一聲,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按照一般流程,那女孩子搭上孫華子之後,接下來就應該是找個鍾點房,完成最後的交易。
我看看表,時間是晚上八點二十分,距離姓萬的與張、孫二人約定的淩晨一點鍾還早。
遠遠望去,女孩子與孫華子相談甚歡,幾分鍾後就到了投懷送抱、勾肩搭背的熱絡程度。
“天石,你應該知道‘探驪取珠之術’吧?”連城璧問。
我點頭,那是盜墓賊常用的一種很巧妙的遠距離盜物之術。簡單來說,就等於是打孔窺探,然後從孔中伸入鑲嵌潛望鏡頭的鉤杆,攫取墓穴中一些體積小但價值高的物件。
中國曆史上的盜墓賊已經將各種鑽穴取物技術研究到極致,現代盜墓賊無需繼續鑽研,隻要能照本宣科,然後把現代化的攝像頭技術融合進去,就可以獨步天下了。
“我對舊運兵道已經實施了那種內窺技術。”連城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