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師是嶽不群的座上賓,年齡又超過我和連城璧很多,向我行這麼大的跪拜之禮,我實在是不忍心接受。
“謝謝貴客。”苗老師說。
她沒有立即起身,而是雙手按在我的右腳鞋麵上,用額頭連續輕觸了三次,才放開雙手,緩緩起身。
看到她的動作,雷矛星嘴裏不自覺地發出了驚呼:“你——苗老師,你做什麼?他算什麼,值得你向他行閩中最尊貴之禮?”
苗老師的“吻靴”動作,與外國人見到一國之君或者宗派大主教時候的“吻靴禮”同出一轍,都是一個派係、一個民族中的最頂級禮節。
“雷老師,稍安勿躁。”嶽不群笑著說。
“請坐吧。”我說。
苗老師搖頭,雙手垂下,恭恭敬敬地回答:“貴客在此,苗素貞怎敢坐下。您坐著,我站著即可。”
我不願回憶楚楚的死,那是插在我心上的一把刀,風一吹就痛。包括血膽蠱婆在內,我都不敢去想,一想就跌進痛苦之淵裏。
這次,我用身體保護連城璧,是逼不得已的應變之策。如果不能迅速解決問題,勢必遭到敵人的絕殺。那時,誰也保護不了她,我們就會死於嶽不群的櫻花別墅。
所以,我必須用“破局”來應對嶽不群的“布局”。
他是黑客,是奇術師,但我覺得,他更像是一台擁有海量數據的超級計算機組,類似於“深藍、超級之藍”那樣,對任何一個人類觸及的問題,都能找到最恰當的、優中選優的解決方案。於是,無論我怎樣掙紮,都在他的“六六三十六天罡星大陣”裏。
要想“破局”,就要先改變自己。
我圍著嶽不群轉,以自身變化適應他的變化,那麼就算累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因為他是電腦,而我是人腦。
唯有使他繞著我轉,而且我的每一步都不按照牌理出牌,才能反複地打亂他的步調,使他無法掌握我的動向。
這就是我頂著“心痛”的危險提及“楚楚”的原因。
苗老師轉身,從旁邊的茶幾上端起了一杯涼茶,雙手敬獻給我:“貴客,請喝了這杯茶。”
端杯子的時候,她的兩手大拇指扣住了杯沿,指尖、指甲全都插在茶水裏,看上去殊為不雅。
我沒有猶豫,因為一提及楚楚之後,苗老師表現出來的那種敬仰、追悔、惶恐極其真實可信,所以我相信這是一盞“解蠱”的好茶。
“謝謝。”我雙手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好!”嶽不群喝了一聲彩。
從苗老師向我和連城璧落蠱到她敬茶、我喝茶解蠱,是一個非常短暫的過程,前後隻有幾分鍾。如果她對我懷有敵意,就不會獻茶;如果我對她懷有敵意,就會借故托詞,不喝這杯茶。可是,事實沒有“如果”,我們在一個快速的了解、溝通過程中,彼此都賭上了自己的“信任”。所幸,我們都賭贏了。
嶽不群太聰明,雖然不是親曆者,卻完全明了我和苗老師之間的心態想法。
“我苗素貞蟄伏濟南十四年,不回苗疆,但卻心係苗疆,故此收到報恩令之後,每日都在思索如何報效苗疆蠱王以及幼主楚楚。如果夏先生日後有差遣,一個消息傳送過來,苗素貞肝腦塗地,誓死追隨。”她說。
“多謝,差遣不敢當,以後少不了麻煩苗老師。”我說。
她惶恐地給我糾正:“夏先生,您千萬不要這樣叫我,直呼我名就好,苗素貞。”
“她還有個外號——九命蛇妖,哈哈哈哈……”雷矛星大笑。
他像是在開玩笑,但這句話卻令苗素貞變色。
“雷老師,我們平日的關係還算不錯,現在何苦調侃?在我們苗疆,任何一個煉蠱師對蠱王的崇敬之情是你們漢人永遠無法想象的。別笑我對夏先生低三下四,自從幼主發出報恩令,夏先生已經是我苗疆誓死保衛的貴客。誰若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體內從小種下的‘本命生肖蠱’就會自動爆發,連命都保不住。如果你是我,隻怕要對夏先生更恭敬一百倍!”苗素貞說。
雷矛星冷笑:“一百倍?在我眼裏,除了京城燕王府,誰都不放在眼裏。”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連嶽不群都入不了他的法眼,遑論其他人?
嶽不群沒有絲毫不悅,而且似乎也非常讚同雷矛星的話,一邊點頭,一邊無聲地鼓掌。
我眼中一陣微癢,低頭一揉,手背上就多了兩條半寸長的灰色線蟲。
“夏先生,那是我落的‘眼蠱’,在您目前班門弄斧,得罪了。”苗素貞趕緊賠罪。
我搖搖頭:“隻是個小誤會,不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