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下,吃點東西,然後去洪家樓教堂。”屠長老說。
如果換了是旁人,早就破口大罵或者動手開打了,因為任何人都咽不下這樣一口氣,竟然被丐幫的人欺負了,而且還要乖乖聽他們吩咐,去千難萬險之地取那西洋壁畫回來。
那個空間很要命,詭異的吸力無處不在,我很可能一去就回不來了,也變成一張可怕的人皮。
屠長老擊掌,有人端著托盤進來,在桌上擺下四菜一湯,還有兩個白麵大饅頭。
“坐吧。”屠長老向椅子一指。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克服腿麻、腿疼的痛苦,一步一挨到了椅子旁,扶著桌子,緩緩坐下。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有很多疑惑,可是,現在都不重要,你一小時後把西洋壁畫拿回來,就是頭功一件,可以收獲很多掌聲和榮耀,還有幫裏的大額獎金……我們丐幫一向都是最講道理的,有功必賞,有錯必罰,沒有嚴明的鐵律,怎麼能夠克敵製勝?”屠長老說。
我默默地拿起筷子,又把饅頭抓在手裏。
“吃吧,不打擾你。”屠長老倒是十分知趣。
菜很普通,但到了這種時候,我已經嚐不出菜的好壞,隻是借著吃飯的動作做掩護,腦子飛速運轉。
我知道,去弄西洋壁畫肯定九死一生,跟虎口奪食差不多。而且,隻要我得手,屠長老殺人滅口的可能性非常大。
江湖規律一直如此,要想永絕後患,就是送知情者上西天。
我不想讓自己的人生以悲劇收場,就必須反製眼前這位屠長老,讓他當我的墊腳石,再次於逆境之中一飛衝天。
“你想要我死,我就得讓你先死——”我向屠長老笑了笑,然後在心底默默地告訴他。
“曲水亭街是個好地方,泉城濟南的領秀造化凝聚之地。這麼多年了,我每次走到那條街上,頓時就覺得神清氣爽,瞬間年輕了好幾十歲。夏先生,你能在那裏住,真的是件值得誇耀的大好事。”屠長老說。
我點頭:“嗯,沒錯。”
濟南房價一直高居不下,現在曲水亭街一套老院子能賣近千萬,而且是一院難求。
在老城區住著的人經濟上並不富裕,但精神上卻是無比滿足。能夠在大濟南城中擁有這樣一方寶地棲身,已經是精神上的絕對貴族。
“據說,解放前隻有名門望族才有資格住在曲水亭街。你們夏家能在那裏落腳,必定有過人之處。我說不出來,但能感覺到,你不是一個普通人……”屠長老的話東一句西一句,讓我摸不清他到底想說什麼。
就在剛才,他提到我的黨派和政治麵貌的事,對我的“無黨派”身份相當滿意,這一點我從他的麵部表情上就能看得出。
“屠長老,你是什麼黨派?”我咽下嘴裏的饅頭,淡淡地問。
“我也是無黨派,嗬嗬嗬嗬……”他笑起來。
“為什麼?”我問。
屠長老向前探身:“夏先生,其實我們對於黨派所持的態度都是一樣的。我查看你的資料,你曾經不止一次地在很多場合說過‘肉食者鄙未能遠謀’的話。我也很讚同這句話,如果一個人生來是為天下而活,那麼他無須加入任何黨派,坦坦蕩蕩而行,就足夠了。”
我的確說過那樣的話,但很明顯,屠長老說的跟我想的並不盡然相同。
“不,你錯了。”我搖頭反駁,“既然我們在《左傳》中獲得了這樣的警句,任何讀過《左傳》的有心人也會讀到,也會將它作為人生的警語。據我所知,幾乎所有新政府的前輩們都將它奉為生命箴言,在烽火連天的歲月裏做的每件事、過的每一天都是為了天下百姓。那一群先輩們打下了江山,但這卻是老百姓共有的江山。所以,我從心底裏尊崇他們,以能夠跟他們站在同一麵旗幟下為人生目標。和平年代的人五零後、六零後、七零後、八零後、九零後、零零會再聰明、再精明,也不會追的上那些先輩們。那麼,追隨他們,跟他們保持一致的步調,就是我自認為的獲得完美人生的不二法門。屠長老,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二者不可能一致。”
其實,我是一個暫時沒有黨派的人,這跟傳統意義上的“無黨派人士”截然不同。我有自己的信仰,而“無黨派人士”是沒有派係信仰的,大家在思想認識上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
當然,這些話我平時都是埋在心裏的,從來沒有向其他人表述過。如果不是今天屠長老鄭重其事地提起,我也不會在陌生人麵前隨意提起。
屠長老臉上變色,像被人揭了老底的扒手。
“人各有誌。”我不想讓他太難堪,給他一個台階下。
“沒錯,人各有誌,但我始終覺得,你是一個胸懷寬廣、容易溝通的人,所以才以這種方式跟你見麵。”他說。
“我去可以,你必須陪我一起。換句話說,你我都知道那地方危險,如果我死,就必須拉你當墊背的,怎麼樣?”我說。
屠長老長歎一聲:“唉,那是當然。我其實也不願意你出事。來日方長,能夠有你這種智商情商的,全濟南城也找不出幾個來了。”
屠長老邀請我到這裏來的方法實在是差勁之極,但我不想追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丐幫中“長老”的位置雖然很高,可上麵始終還有幫主、副幫主領導,長老也不過是聽命行事。
我一味地去苛責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屠長老,我幫你做事,你也得信守諾言,不要讓我的朋友受傷害。否則——”我停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屠長老是明白人,應該知道我後麵的話是什麼。
離開囚禁之地時,我被戴上了頭套,以免我認出這個地方,再回來找麻煩。
我被送進一輛車裏,車子拐了七八個彎,行駛出半小時以後,我的頭套才被摘掉。
現在,車外高樓林立,竟然是在濟南市的濼源大街上,正由泉城廣場向東飛馳。
太陽已經升起,晨曦也被染成金黃色,充滿了勃勃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