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食腦之術(3)(1 / 3)

該作者找到鏡子的過程非常血腥,因為當時建立在濟南城內的所謂日人“公館”都是另外一種狀態的特務機關,外表平靜祥和,內部卻是刑訊室、水牢、焚燒爐一應俱全,很多中國抗日進步人士、愛國紳士富商全都是喪命於各個“公館”之內,而作者供職的梅花公館亦是這種性質。

縱觀曆史,任何一個曆史大城都在抗日戰爭中受到了令人發指的蹂躪,就像很多影視劇中表現的“上海七十二號”那樣,無數特務機關成了殘害進步人士的魔窟,作孽無數,罄竹難書。

作者就是在不斷的搜刮奇術人士過程中,由一個古董販子口中知道了那鏡子的下落。

古董販子準確地說出了那鏡子的名稱——“神相水鏡”,並且說,鏡子是來自於東陵盜墓案的贓物,經過三十幾次倒手,才流落到軍閥混戰中的濟南來。

這個姓蔡的古董販子見過那鏡子,當時是在珍珠泉主席府。他被主席府的大管家請去鑒寶,跟鏡子在一起的還有二十幾件當時罕見的珍寶,上麵全都鏨刻著宮裏禦用的標記。

他是販賣古董的行家,一看就知道,這是主席府的人截獲了東陵贓物。晚清滅亡,這些贓物成了無主之物,誰弄到就是誰的,隻要定準了價,就能出售給大買家。

當時在場的還有京城、滬上的幾位古董鑒定師,除了那鏡子,大家對其它寶貝的估價都比較近似,所以順利地合議成一份報價單,交給大管家。

剩下的這麵鏡子,沒有人能確切講出它的來曆,所以誰都不敢貿然出價,免得被同行笑話。

眾人推來推去,大管家不耐煩了,到後院死囚牢裏拎出來四個人,五花大綁,長槍頂頭,喝令這四個人跪在台階下。

原來,這四個人參與過東陵案,奉命押運贓物時,中途見財起意,合力偷了一隻皮箱,隱姓埋名,來到濟南,準備賣掉寶貝後,去青島乘船出海,到異國去逍遙一生。

大管家親自端著長槍,逼問鏡子的來曆。

四個人口徑一致,發誓說這鏡子來自東陵之內,就在最重要的那間墓室的頂上嵌著,而且是正對著死者的頭部。至於這鏡子有什麼用,四個人也數不清。

盜墓賊被當場處決,大管家吹了吹槍口的硝煙,讓幾個鑒寶者出價,誰價高就給誰。

姓蔡的膽子小,見到血流滿地的場麵,嚇得半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於是京滬兩地的老油條就把他推上去,替他出了個讓大管家滿意的價格,把鏡子和人一起送回了家。

作者的描述很簡略,隻說是姓蔡的把鏡子賣給了自己的鄰居,卻沒有提及鏡子的任何奇妙之處。

在這裏,作者一定是隱瞞了什麼,因為姓蔡的供述鏡子體積很小,而浮橋一戰中,作者所見的鏡子卻無比巨大,能夠將那麼多士兵和戰車全都“吃”進去。

我轉念又想到:“是不是冰兒向我隱藏了什麼?”

按照常理,有一本冊子,當然也可能有十本冊子、一百本冊子。作者從1937年隨軍進入濟南,到1945年投降撤離,前後八年時間,一定不僅僅做過這些“小事”,而是在不斷搜索,如一隻秋田犬一般,孜孜不倦地看守並擴大著屬於自己的世界。

八年間,濟南城內發生了太多事,到了現代,老濟南人已經不願再提起那些血淋淋的屈辱往事,但曆史卻無法湮滅,日寇犯下的罪惡、漢奸們卑躬屈膝的媚態、老百姓如牛馬螻蟻一樣的艱難生活都永遠留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當我意識到自己正在懷疑冰兒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兩種聲音。

這是完全對立、觀點迥異的兩個聲音,一個說,冰兒隱瞞了最重要的,現在隻是在利用你求證“梅花公館手記”的真偽,把這些資料拋出來,就能引起社會人士的興趣,全都行動起來,繼續尋找神相水鏡的下落,一旦有了發現,冰兒會立刻殺個回馬槍,把研究成果據為己有;另一個說,不要懷疑朋友,這個時候必須團結一心,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才有可能發現曆史的真相。

一個人是不可能產生兩種對立思想的,在醫學領域,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就被稱作“精神分裂、雙重性格”。

我無聲地撩起窗簾,看著剛剛從黎明中醒來的芙蓉街。

東邊朝霞初紅,給各種高高低低的建築物集體鑲上了一層深褐色的光邊。

旅館是在芙蓉街街尾,向南望去,視線一直抵達泉城路。

我這一刻的感覺非常異樣,就像一個據守孤城的將軍,在城樓上眼睜睜看著敵人的虎狼之師長驅直入,自己卻無兵可用,無計可施,那種滿心的悲憤、絕望、沮喪、詛咒無處發泄,隻能徒勞地帶著這些永遠實現不了的欲望,沉淪九泉之下,但卻死不瞑目。

此時此刻,也許我是唯一醒著的老濟南人中的奇術師、江湖人、知情者。

很多人,武功比我高、異術比我深、財富比我多、權勢比我大、人脈比我廣,就像齊眉那樣,被尊稱為“省城第一門客”,當然已經處於無數江湖人仰視的地位。可是,這些人好吃懶做、肥胖嗜睡,整日沉浸在聲色犬馬、酒池肉林之中,在渾渾噩噩中度日,貌似瀟灑,實則猥瑣。

怪不得屈原要投汨羅江而死,因為他對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濁我獨清”的世界狀態徹底絕望了,不願與他人同流合汙,也不願用自己的清白之軀去拯救一個肮髒混亂的世界,於是,死亡就成了他想象中最完美的歸宿。

我站在三樓上,如果頭下腳上俯衝出去,結果也是死,跟屈原投汨羅江的結局沒有任何區別。

死,可以擺脫一切焦慮,免除一切麻煩,獲得暢快解脫,翻身重新做人。人們嘲笑那些自殺者,因為他們信奉“好死不如賴活”的格言,卻無法理解自殺者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勇氣的人。

我向南望著,仿佛自己已經變成了一隻小鳥,躍下窗台,翩翩躚躚而去,在濟南城的上空盡情飛舞。

“那樣也很好,所有的擔子就全都卸下了。”我腦子裏的第一個聲音說。

那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聲音,因為我之前從未想到過“死亡愉快”這樣的命題。

“很簡單,跳下去,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用牽掛,在空氣中留下最完美的一躍,世間所有美麗的女人都會為你哭泣,在她們眼裏,你是被懸掛在十字架上的真神。當然,世間所有成功的男人也都奉你為榜樣,夢想有一天,像你一樣登上神壇。你的名字將出現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所有人能以瞻仰你的墓碑為榮……跳下去吧,不知有多少人希望像你一樣,縱身一躍,名垂千古……”我腦子裏的那個聲音越來越深邃沉鬱,像一首催眠曲,不斷地拖著我向無盡深處沉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