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了,幫手從哪來的?”連城璧低語。
我來不及回答,立刻轉身,衝進靈堂。
跟隨單老師的八人還在,他們從門外的嘩然驚呼中知道事情有變,已經迅速各據一方,圍住冰棺。
“各位,大家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沒必要麵對麵相殘。單老師已經死了,你們也撤吧,再也不要回來。”我大聲告訴他們。
靈堂的門開著,高處的槍手視線開闊,能夠射擊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別聽他的,誰出去誰死,不如在這裏守著,拿死人當擋箭牌——”有人惡狠狠地說。
他的想法很現實,可惜連同伴的回應都沒聽到,就額頭中槍而倒。
剩餘七人麵麵相覷,全都緩緩後退。
連城璧跟進來,舉手大叫:“各位,把九限釘留下,否則誰都走不了!”
她比我心思縝密,趁著單氏一族鬥誌渙散時繳了對方的械,那以後他們就再也沒力量興風作浪了。
起先,七人的神色仍然桀驁不馴,但連城璧向地上的死屍一指,七人就頹喪下來,各自從懷裏掏出四棱錐形鐵盒。
“單氏一族從今天起就徹底散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海闊天空,永不再見。”七個人走向供桌,雙手將鐵盒舉過頭頂,小心地放在桌上,口中大聲重複著這句話。
連城璧冷眼旁觀,手裏拎著長槍,並未放鬆警惕。
等到單氏的七個人走出靈堂,連城璧才長出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好險好險,沒想到鬧得這麼大,險些把大家的命都搭上。”
平心而論,這一役她輸在準備不足,忽略了單氏一族的野心,才招致對局麵失去控製。
我彎腰打開冰棺的扣鎖,將棺蓋移開一條縫。
靜官小舞仍然安詳地躺著,沒有任何異樣。
我並不後悔答應單老師代靜官小舞受九限釘一刺,她死了,與這世界的糾纏就完結了,不該再受驚擾。我答應張全中要帶她離開那腥風血雨的亂世,保護她平安無事。這一次,我總算信守諾言,用自己的命替她擋下風雨。
“睡吧,前輩,歲月靜好,一切平安,輪回之後,但願你所遇的都是花開盛世,不再有敵梟夜唳。”我低聲說。
在那亂世之中,活著實屬不易,所以我希望每一個無辜死於亂世的人,六道輪回之後,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補償,成為富貴、幸福、快樂、平安之人,能活百歲,能享太平。
“天石,你真是個好人。她若是九泉下有知,一定會感謝你。”連城璧由衷地說。
我淡淡一笑,剛要將棺蓋合上,靈堂門口突然光線一黯。
連城璧反應極快,立刻旋身舉槍,對準出現在靈堂門口的人。
出人意料的是,此刻站在那裏的竟然是早就離去的胡先生。
“夏先生,你是個好人,我當年把小舞托付給你,的確沒有做錯。”胡先生一改老邁猥瑣的小市民形象,大步走向我。
不看他的五官,隻看他走路時龍行虎步之態,我仿佛再次見到了“江北第一神算子”張全中。
“夏先生,無比感謝。”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苦笑著搖頭:“我究竟應該稱呼您胡先生還是張先生?”
他大笑起來:“陶淵明說,田園將蕪胡不歸,所以我才改名姓胡,寓意擇日歸來。隨你高興,胡先生、張先生,叫什麼都行。”
連城璧垂下長槍,低聲致謝:“謝謝張先生剛剛救命之恩。”
張全中搖頭:“射殺單擎蒼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如果不是夏先生在生死邊緣窺見了他的金鍾罩罩門,我也不會輕易得手。張家、單家是八百年世仇,雙方的算術能力應在伯仲之間,相互克製,相互禁錮。殺一個單擎蒼已經不易,更何況還要麵對單氏一族的九限釘?幸虧夏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才解決了今日的困局。我從前不服老,可不服老也不行,今天的奇術江湖已經不是我們這些老家夥能左右得了的了……”
我知道,窺見單老師百會穴破綻時,張全中一定是以某種遠程控製類的奇術侵入了我的思想,把我變成了他的眼線和喉舌,才能一擊必殺。
單老師該死,因為他已經觸犯了奇術師的大忌,不但以侮辱死人為要挾,更不擇手段,以九限釘迫害與此役無關的我。
他要得太多,貪欲過盛,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奇術師該追求的範疇,所以招致殺身之禍。
“我們先把她煉化安葬吧。”我說。
張全中走過來,推開棺蓋,低頭凝視靜官小舞。
他們兩人的愛情跨越時間與空間,千曲百折,千難萬險。現在,他們相遇了,如果一個人死、一個人殉情而死,將是最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