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鮫人鬼市(3)(1 / 3)

半月在天,月華明滅,照著深夜裏的銅元局後街。

向東南望去,殘聯大樓頂上的霓虹燈有氣無力地閃爍著,仿佛即將睡去。

此刻,城市已經進入深夜,勞作了一天的普通百姓都在各自家中安睡,等待第二天清晨起來,再度投入到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去。這時醒著的,十之八九是江湖中人,或者是在暗夜裏討生活的人。

“張全中豢養的死士們一定全都醒著,枕戈待旦,隨時為了他赴湯蹈火。”連城璧說。

的確如此,我向長街南北望去,雖然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但卻在門窗縫裏隱隱透出一縷縷燈光來,證明所有人都醒著,靜默地等待著主子的召喚。

普通百姓早就遺忘了“死士”的概念,即使知道這個詞,也不過是從書中、影視作品中偶爾看到、聽到。真正的死士代表了極限的忠勇、仁義、俠情、綱常,這已經超越了現代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狹隘思想。

“能有這麼多人誓死效忠他,證明張全中絕非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我說。

連城璧歎息:“天石,你總是有意無意地美化張全中,可謂中他的流毒極深了。你想想,自遇見他以來,他給你下了多少套?利用了你多少次?就像剛才在北屋之內,如果你不肯舍身承受王煜的‘羅漢神打’去救靜官小舞,我們還能活著站在這裏嗎?更何況,你已經答應靜官小舞深入鮫人鬼市——我知道、你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對不對?”

我無語,因為在幫助張全中脫困的過程中,我的確被他的某些人生理念所折服。

他做到了我永遠沒機會、沒辦法做到的事,這就是我最欽佩他之處。

如今,唐晚隨著鏡室深陷地底,令我追悔莫及。設想一下,如果張全中與我的位置互換,他一定開天辟地、裂石穿空,傾盡全力去找到她。人這一生,如果能執著於一件事,就能構建起不朽之名。譬如諸葛武侯北伐、梁祝為愛殉情乃至於誇父逐日、精衛填海、女媧補天、大禹治水……正是有感於張全中的執著,我才心甘情願全力助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回答。

連城璧氣結,背過身去,沉默不語。

進入院中的清潔工退出來,各自拖著一個巨大的黑膠袋子。那清潔車立刻啟動,開到十八號門口。

清潔工們井然有序地把袋子扔進垃圾車,然後登上車子兩側的踏板。

垃圾車連車燈都沒開,一路向北,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我相信,院中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那三名奄奄一息的富士山來客已經被裝在袋子裏運走。

他們也是死士,但扶桑死士與主人的關係十分奇怪,更像是不得不執行命令的奴隸,與仁義、報恩無關。也許,在扶桑主人的價值觀念中,死士、門客、忍者與自己飼養的獵鷹、猛犬、家畜、家禽、鳥雀類似,都是沒有思維的動物而已。

正因如此,即使是名列在《萬川歸海》忍者大宗譜上、排名戰國百強榜上的那一百名至高忍者,其平生事跡記錄冊中,也是首先極盡歌頌其主人的功績,對其個人經曆的所有戰役一筆帶過。

這就是大和民族與大漢民族文化的不同,界限分明,等級森嚴,即使立下震天大功,也不可能由忍者階層躍升到大名、貴族、武士的行列。

由此,靜官小舞的身份就變得更為複雜,被賦予了公主、鮫人、主人、奴隸等各種地位迥異的標簽。

她貴為日本國公主,連“臨、兵、鬥、者、皆、陣、裂、在、前”這九部忍者都甘心為她舍生解毒,證明她在日本的地位極其崇高,是所有忍者階層仰視的皇室貴族。同時,她又生為鮫人,在鮫人的世界裏受鮫人之主掌控,是終生無法改變身份的奴隸。這種“奴隸”意識既是物理層麵的,又是精神層麵的,可以這麼說,隻要鮫人之主存在,她就無法擺脫“奴隸”的噩夢,額上永遠貼著“奴隸”標牌,就像古時被充軍發配過的囚徒那樣,額上刺下的金印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