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她輕盈地繞過病床,把手機遞給我。在我接電話的時候,她又彎下腰,從病床底下的鞋架上取下一雙嶄新的一次性拖鞋,輕輕放在我的腳下。
我聽到了官小舞的聲音:“喂,哪位?”
她的聲音是那麼年輕,看起來歲月並未在她生命裏留痕,七十多年的時光全都繞著她過去,根本沒有對她造成任何衝擊。
“我是夏天石,我要見張先生。”我說。
“好,五分鍾就過來,我們在醫院的西區貴賓部。夏先生,你能這麼快醒來,我真是太高興了——五分鍾後見。”她說。
掛斷電話,我問那護士:“我睡了多長時間?”
既然靜官小舞那樣說,我以為自己最多也就躺了一周或者十天,不會更長。
護士翻了翻記錄夾,把最底下一頁的日期讀給我聽:“五月十九號,今天是六月二十二號,總共入院三十三天。轉到這個特別高等病房之前,您一直都住在高危監控室。在那邊住了十一天之後,兩輪專家確診都沒有大問題,才轉到這邊來。”
我對“三十三天”這個時間長度感到吃驚,同時,也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不滿意。外麵有那麼多事等著解決,我卻被悲觀情緒擊倒,不負責任地蝸居於省立醫院一個多月。
“絕對不能有下次了!”我在心底鄭重起誓。
“夏先生,請穿上拖鞋或者回到病床上去。房間裏的溫度為攝氏二十二度,上下誤差零點五度,這是住院部最高技術領導針對您的病情做出的特殊決定。另外,這個房間裏設置了全天二十四小時無死角靜默監控,您有什麼需要,隻要按鈴或者打手勢,我就馬上進來。”護士彬彬有禮地說。
我沒有過多在意她,腦子裏全都是疑問,等著向張全中提問。
“夏先生——”
我揮手打斷那護士,沉聲吩咐:“你先出去吧,有什麼事,我會叫你。”
護士後退一步,微微鞠躬,然後走出去。
大約過了四分鍾,張全中領先進來,靜官小舞隨後而至。
他們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並沒有看見我大病康複後的喜悅神色。誠然,沒有任何事值得喜悅,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夏先生,恭喜你一切健康。”靜官小舞禮節性地說。
“連城璧在哪裏?”我盯著張全中。
衝動是魔鬼,所以我在他們出現之前,已經調勻呼吸,讓自己處於冷靜、鎮定的狀態。這屋內的空調溫度低於舒適溫度約四度,正好能幫助我控製激動的情緒。
“她還好。”張全中回答。
“什麼意思?”我追問。
“我已經布下了‘錦鯉吸血局’,目前看,趨勢平穩,她的身體機能正在緩慢恢複。從生理指標分析,她會緩慢好轉,但這個過程不能操之過急,隻能慢慢來。”張全中說。
靜官小舞打開臂彎裏的挎包,取出一個平板電腦,放在床頭桌上,輕輕撳下開關。
連城璧出現在電腦屏幕上,不過在她與攝像鏡頭之間竟然隔著一層水,水中還有三四條色彩斑斕的錦鯉緩緩遊弋著。
我探身拿過電腦,把音量調到最大。
看情形,連城璧是躺在一個透明的密閉盒子裏,身上穿著藍白條病員服,十幾條線纜由病員服的袖子、褲管中伸出來,再從盒子一角的防水孔連接出去。
那盒子應該是套在另外一個更大的盒子中,沉沒於水下五六十厘米處。
錦鯉不止三四條,在另外的方向還有一些,總數為十二條,全都是兩尺長的一年生青壯年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