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強製他們帶路,於是取出錢包,把一疊百元紙鈔放在桌上。
“一起去,每人兩張。”我說。
四名服務員麵麵相覷,兩個搖頭,兩個沒有表情。
“每人四張。”我又說。
這次,搖頭的沒有了,四個人、八隻眼睛一起盯著紙鈔。
“一起去,每個人十張。”我微笑著說,“帶我去,任何問題我扛著。”
從趵突泉食府到盛唐巷不過是幾百米距離,一去一回用不了二十分鍾。作為打工仔,他們一個月的工資也不到三千元,所以我開出的“一千元”價碼對他們很有吸引力。
“我們帶你去,要是盛先生在家裏,咱們就立馬回來,行不行?”一個服務員問。
我還沒有點頭,他就被身邊的同伴推了一把:“你傻呀?盛先生剛剛坐著車離開,怎麼可能在家?我們這就去,先把一千元賺到手再說!”
一人開口,其他人立刻附和,走過來瓜分了桌上的錢。
“走,走吧先生。”四個人殷勤地爭相引路,馬上就忘掉了十幾分鍾前的戰鬥。
趵突泉食府一半在園裏,一半在園外,他們帶我抄近路,從萬竹園穿過去左拐,經過登州泉,由我之前走過的下水道出了園子。
“你們經常走這條路?”我問。
“對啊,從這兒去西門、泉城路最近,還沒有紅綠燈,也沒汽車。尤其是到了晚上,園子裏很安靜,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一個服務員說。
出了下水道就是長春觀街,他們帶著我由小巷向北,直插盛唐巷。
走到那條小巷的中段,路西麵的低矮平房後頭屹立著一座古老建築,青磚碧瓦,簷角飛起,正是西門外最著名的道教寶地長春觀。
正因為注意到長春觀,才進一步看到站在路邊陰影裏的那個人。
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眼睛竟然能那麼亮,如同暗夜裏靈貓的眼睛,一看過去,就隻注意他的眼睛,同時被他的目光吸引住。
“貴客請留步,貧道稽首了。”他在暗影中開口打招呼。
他說的是道教禮貌用語,現代人早就棄置不用。所以,四個服務員聽他那樣老氣橫秋地講話,立刻捂著嘴竊笑。
我不敢怠慢,走到路邊,向暗影裏鞠躬。
“貴客無需多禮,貧道受不起。”他說。
我直起身,向他拱手:“請問道長有什麼指教?”
城市中已經很少見到道士,反而多了不少混吃混喝的假和尚。
如果他是特意站在這裏等我,我真得好好聽著,看他能給我什麼忠告。
“昨夜夜觀天象,客星犯於牛鬥,銀河漲水,泛濫不止,主陰盛陽衰。貴客如果到水濱、湖濱、海濱去,一定要小心腳下,免得失足墜落。另外,我看貴客從南麵過來,步履匆匆,六神不寧,似乎心裏那杆中軍大旗已經亂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旗在人在,旗倒人亡,中軍大旗搖晃,則軍心動蕩,軍容不整,軍令失效,離全線潰敗就不遠了。依貧道看,貴客不如暫時止步,等日上三竿、陽氣畢集之時再去做事,其結果會好很多。”他說。
我的心的確有點亂,至少眼下已經分成了四部分,分別放在連城璧、張全中與唐桑、陳定康與盛先生、鏡室這四個地方。任何一處都重要,都關係到我的未來。
雖然無法兼顧,但我卻不肯舍棄任何一處。
“我有苦衷,不得已,沒辦法。哪怕是現在,我也必須先到前麵盛唐巷去辦事,弄好了那邊再回來請道長指點迷津。”我低聲回答。
盛先生隨時都會回來,讓我和四個服務員白跑一趟。更重要的是,我得從盛先生的住所裏找到蛛絲馬跡,想出對付他的辦法來。
“貧道早就看到,你去的地方,遍地水桃花綻放。這可是年輕人最忌諱的大凶之兆啊,你若不聽,一進去就惹上水桃花,三年五年,必有惡事纏身。貴客,既然天都亮了,何必急在一時?不如先進貧道居所來,我給你熬一壺羌棗鬼薑茶,去去寒氣,驅驅邪氣,暖暖五髒……太陽起來了,你就再去忙你的。”他說。
四個年輕人有點煩了,橫眉看著暗影裏的道士,七嘴八舌地奚落:“老道長,你知道我們要去幹什麼嗎?我們有正事,有天大的正事要去辦。別說是水桃花了,就連桃花花瓣也看不到一片……”
“好了好了,趕緊收起卦攤換地方,別耽誤我們掙大錢……”
“好了走吧,別多囉嗦了,平時天天走這裏,也沒見過道士出門。走吧走吧,都趕時間呢!”
“走桃花運不好嗎?我就願意走桃花運,漂亮小妮投懷送抱,趕都趕不走,白玩不要錢,弄不好還有倒貼倒追的,哈哈哈哈……”
我舉手示意,要四個服務員閉嘴。
“道長,水桃花如何拆解?”我問。
在中國古法相術中,“桃花”一詞為貶義,尤其是對於心術端正、從不苟且的男人來說,任何命裏桃花都是不祥之兆。
“不去,就是最好的解法。”他斬釘截鐵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