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我突然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那個人隻說了一個字,我眼前突然有了光,樹窩的正南方出現了一個兩尺高、一尺寬的不規則破洞,夜風卷著白龍灣裏略帶腥味的水氣撲麵而來。
我的確看到了光,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就架在白龍灣的水麵上,烈焰隨著夜風飄搖飛舞,威猛熾烈,似乎有燎原之勢。
“是誰?”花娘子厲聲斷喝。
“火光一起,妖魅遁逃,庇護蒼生,與日同燒。急急如律令!”那聲音第二次響起。
樹窩上的洞漸漸擴大,仿佛一個著火的窗口,雖然看不見火光,卻能想象到,火舌正在洞口邊緣猛烈燃燒,要將樹窩一舉燒毀。
“敢壞魏王會的局,何方朋友,請報名號?”花娘子大叫。
“紅塵一拂萬古清,海上仙姝伴月生。千年不悔當初事,乾坤社稷江河東。小姑娘,要問我的名號,你還不配。回去問問魏王,這首詩說的是誰?”那聲音說。
花娘子沉寂了十幾秒鍾,突然大叫一聲:“你是——怎麼可能?天下第一風塵女俠客的傳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如果都到了,江湖就真的熱鬧起來了……我不用回去問魏王,今日之事,如果你要出頭,那我就無話可說了。隻不過,給我一個理由,你為什麼要救夏先生?有了理由,我才輸得心服口服。”
那聲音帶著倦意冷笑:“理由隻有一個?我要離開濟南了,最後必須做一件善事,才能了無遺憾。很不巧,你們魏王會在飲虎池街、長春觀街行事,驚動了我的好夢,我就隻能遵循天意,出頭管這事了。”
花娘子沒再開口,但轉眼間,樹窩裏的牽牛花便一一枯萎,那些樹根也碎裂為樹皮枯柴,落了滿地。
我向白龍灣上看,篝火也熄滅了。水仍是水,岸仍是岸,與素日並沒有什麼區別。
花娘子的“老樹開花局”隻是“術”,從精神上設置障礙,給目標造成可怕的幻覺,與“鬼打牆”的原理相近。
我無法突破“術”的結界屏障,所以看到樹根、牽牛花編織成的樹窩,無法越雷池一步。
花娘子早就不見了,東麵二十步以外,倚著影壁牆站著的卻是之前遇到的長春觀道士。
“走吧。”道士向南一指。
我跟在對方後麵,走到趵突泉公園南麵的鐵柵欄邊。
他並沒有像那些逃票者一樣翻牆而過,卻是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並在一起,向著那鐵柵欄揮動,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巨大的“人”字。
兩米半高的鐵柵欄上立刻出現了一個人字形的大洞,他從容地大步前進,帶著我走出了公園。
我回頭看時,鐵柵欄卻又完好無損,柵欄縫隙約二十厘米寬,連一個嬰兒都鑽不過去。
“回我那裏,好茶奉客。”他說。
路上行人不少,但我們快速西去並進入飲虎池街的時候,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他在我前麵三步之處疾走,無論我怎樣加速或者減速,這三步距離始終不變。
由飲虎池街轉入長春觀街時,他帶我走了一條直指東北的昏暗小巷,抵達那道觀的牆外。
他在牆上輕輕一推,本來沒有門扉之處就裂開了一扇小門。我們走進去,那門自動關閉,仍然化為一道白牆。
很快,我們就進入了一間沒有開燈的大屋,窗前隻有一桌兩椅,窗外則是樹影婆娑。
“坐。”他說,然後率先在主位上落座。
“還沒請教——”我坐在他的對麵,抱拳拱手。
“名字隻是符號,知道不知道,又有何用?”他說。
“謝謝你救了我。”我誠摯地說。
我離開樹窩,唐桑就不必受敵人要挾,那保險櫃裏的秘密也就保住了。
“麻煩隻會越卷越深、越攪越多,我曾想勸你,不如歇了名利之心,隨我一起逍遙遊於海上,但你心上的牽掛太多,怕是短時間不能放下。這一次我能救你,下一次遇險,誰能再救?所以說,早作打算,盡快抽身,離開血雨腥風的江湖,才是安身立命的要訣。如果我是你,就揮刀斬了情絲,毅然離開,再不回頭。”他說。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連李太白那樣的大劍客、大俠客、大文豪都參悟不透人生,何況吾輩?”我說。
他沉默一陣,忽然後仰身子,黯然長歎:“你是我唯一看上的一塊好材料,如果跟我去,錘煉鍛打三十年,或許能夠成為笑傲乾坤之才。相反,你留在這濁世之中,隻會浪費才華,最終一事無成,愴然老去。你再考慮考慮,子醜之交再給我答案,還來得及。”
子時和醜時的相交點是淩晨一點鍾,距現在還有五個小時。
我不會改變人生的方向,如果想改,早就改了。
“我願意走現在這條入世之路,謝謝前輩垂青。”我說。
“眼睜睜看著你這塊好材料毀在濟南,我真的很痛心。”他說。
我搖搖頭:“前輩,濟南是我的家,我的根早就紮在這裏,如果為建設濟南而毀,那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