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時動手,用紙巾擦掉了桌上的湯汁。
動手,至少有兩成機會;不動手,則唐晚就會成為填塞海眼的工具。
我反複考慮:“如果唐晚和我的位置對調,她會怎樣衡量?如何選擇?”
韓映真舉起酒杯,剛剛沾唇,臉色就變了:“酒裏有藥,審訊藥。老虎真是毒辣,竟然給我們下套?”
所謂“審訊藥”實際是迷幻劑,讓喝下藥的人神誌模糊,在不知不覺中吐露內心實情。
“是啊,步步陷阱,大意不得。”我說。
即使總統排斥奇術師幫忙,但我們仍然在對方控製之下,任何大意,都可能成為實實在在的階下囚。現在,我們之所以還能在這裏飲酒吃菜,就是因為腦子裏還有他們感興趣的東西。於是,美國人投鼠忌器,不敢輕易殺人滅口。
韓映真放下酒杯,輕輕歎氣:“這世道,好意不殺人,敵人卻未必肯放過我們。美國人永遠都改不了太平洋警察的本色,總是想把其它國家玩弄於股掌之上。我真是擔心,萬一填海成功,他們很可能就掌握了一些應用物理學上的不可言說秘密,比當年率先掌握原子彈技術更為可怕。現在,環太平洋小國個個都處於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危險局麵,如果不思進取的話,最終大概就要淪為美利堅合眾國的一個州了,隻配將自己的大好國土貢獻出來,讓給美軍建軍事基地,如同日本的普天間美國駐軍基地一樣,人民遭受襲擾,百姓怨聲載道,唉……”
普天間基地給日本人民帶來了沉重的災難,近二十年來負麵新聞不斷,已經成了日本在野黨攻擊執政黨的巨大死穴。
“你說的這些我都同意,但是,我無法輕易做決定,拿著別人的命去冒險。”我說。
韓映真看看腕表,低聲說:“還有一些時間,請夏先生慢慢想。你我一見如故,我隻是不忍心看你日後在感情上受折磨。米蘭昆德拉曾說,生命有不可承受之輕。真正倍受煎熬的,當屬錯過機會,追悔莫及。”
我不動聲色地在腦海中回憶跟鏡室有關的細節,那棟建築物的構造十分奇特,既然是為填塞海眼而建,其中必定有多重防水、承重、抗壓措施,在深海中能夠安然無恙地存在下去,建成一個獨特的封閉生態環境。
那樣一來,美國人無異於建立了一個水中太空艙,後續可以進行物資輸送,使得困在鏡室裏的人能夠長期生存,隻是無法逃逸出來。
“至少,如果留在鏡室,唐晚還能活下去,而不是立刻速死。我再想想,再想想,再好好想想……”我的心被看不見的大手反複搓揉著,一停不停地患得患失。
“日本的潛艇技術十分先進,如果打破鏡室外殼進入,找到唐晚,穿戴蛙人設備離開,也不是不可能的。關鍵是,韓映真如此幫我,難道隻是出於道義上的好意?我夏天石何德何能,能在幾日之內就贏得了她的巨大好感?”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韓映真的身份十分特殊。作為超級間諜,她的思想應該已經達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不可能輕易動情,也不可能罔顧組織利益,將個人情感置於高於一切的地步。
既然如此,韓映真如此熱心地對我,必定另有所圖。
鏡室之中不僅僅隻有唐晚,也並非一片和諧世界,而是有著另外一些非常複雜的戰鬥與傾軋,尤其是那被禁錮在密室中的日本大人物的靈魂——我突然明白,以韓映真的身份,如果執意要進攻鏡室,那其目的就隻有一個,就是那大人物。
如此一想,我的內心豁然開朗,將一切症結全都打開。
“謝謝你。”我鄭重其事地向韓映真道謝。
“為何如此客氣?我們如今被美國人禁錮,同為天涯淪落人,何必客氣?”韓映真笑著回應。
她很美,臉上的笑容也溫柔可人,但我清楚,那隻是一張經過精心偽裝的麵具,遮蓋了一名超級間諜真正的內心世界。
麵具能夠魅惑別人,等到圖窮匕見之時,揭下麵具,露出本來麵目,她永遠都是日本女諜,而不可能是宅心仁厚、溫柔善良的普通女孩。
昔日亞洲第一女諜川島芳子亦是如此,多少迷戀她的達官貴人、富家公子都倒在了她的銷魂媚術之下。一朝夢醒,已然無法回頭。
“我們從長計議,先看美國人的手段再說。”我說。
韓映真有些失望:“好吧,如果夏先生無心犯險,那我尊重你的意見,讓日本潛艇隱忍等候。不過,我將始終保留拔刀相助的態勢,任何時候,隻要夏先生覺得可以行動了,隻要給我一個信號,我絕對全力以赴。”
韓映真的卦術十分靈驗,老虎離開一小時後撞開門進來,踉踉蹌蹌,臉紅如血,如同喝醉了一般。
看他的樣子,就明白海底行動發生了巨大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