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她們
多角思維
作者：蔣方舟
從印度黑公交輪奸案到海南小學校長帶女生開房事件，你看到的隻是女性被歧視和虐待的冰山一角……在世界各地還有無數未被陽光照耀到的角落，女人的生命正在流逝。她們在絕望中盼望，有一天，生命被照亮。
“瘦馬”的故事
“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走。
曰：“姑娘轉身。”轉身向明立，麵出。
曰：“姑娘借手。”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
曰：“姑娘相公。”轉眼偷覷，眼出。
曰：“姑娘幾歲？”曰幾歲，聲出。
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係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鹹如之。”
張岱在《陶庵夢憶》裏寫過“揚州瘦馬”的故事。“瘦馬”不是馬，而是貧困人家的幼女。因為贏弱，所以“瘦”；因為任人欺淩，所以是“馬”。她們被買來不過十幾貫錢，調習之後，再以成百上千的價格賣往全國各地。
被挑中的“瘦馬”入了大戶人家服侍，剩下的，則流入煙花柳巷，倚徙盤礴於茶館酒肆之前，自相謔浪嬉笑，故作熱鬧。
張岱所寫的時代，距離我們已經幾百年。如今的女人，已經在名義上“解放”了。女性不會被隨意買賣、女性有了婚姻自由、女性有了受教育的權利，女性有了選舉的權利。“瘦馬”的時代，被貼上了“封建”的標簽，封存起來，做一筆勾銷狀。
純真的埃倫蒂拉和殘忍的祖母
然而，人類最常犯的錯誤之一，就是出於對自身生活狹隘的認識，而失去了想象他人痛苦的能力。《她們》一書，就是提醒我們：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我們所仰望的藍天之下，此時此刻，就有女人遭受著我們幾乎無法想象的厄運。
《她們》一書中這樣寫道：本書的作者紀思道與伍潔芳是第一對共同獲得普利策新聞獎的伉儷。他們走訪了許多第三世界國家，發現還有很多婦女處於性奴役、性虐待等等恐怖煉獄之中。這本書講述的不是女權，而是在我們目光所及之外，他人命運的痛苦與煎熬。
加西亞·馬爾克斯有一個短篇，叫做《難以置信的悲慘故事——純真的埃倫蒂拉和殘忍的祖母》，小說中寫埃倫蒂拉因為不小心燒毀了和祖母居住的房子，而被祖母帶著流竄，以極其便宜的價格賣身，以賠償被焚毀的房子。14歲的埃倫蒂拉被帶到荒涼的沙漠，男人們在帳篷外排起長長的隊伍，等著進去和她睡覺。埃倫蒂拉不能反抗、不能抱怨，甚至不能疲憊。
小說中對於人性的想象永遠超越不了現實，《她們》一書中描述的妓院，比馬爾克斯筆下的祖母還要殘忍百倍：“妓院經營模式的一個基本要素，是透過羞辱、強暴、威脅和暴力來蹂躪女孩的心靈，我們認識一名十五歲的泰國女孩，她的破身之日包括吞食狗屎。以粉碎她的自尊心。女孩一旦遭到身心蹂躪、驚懼惶恐。所有希望逃走的企圖都會煙消雲散。”
更令人覺得悲哀的是，這種性奴役，是無法通過想當然的“依法查處”而消除的。被解救的少女也往往會逃回妓院，因為妓院老板為了旗下的娼妓聽話，常常給她們打毒品，妓女並未受到嚴格的監控，可以隨意離開，但她們逃到村莊之後，往往因為毒癮發作，而不得不回到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