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帳中的將佐們熱烈響應樊文超,他們一個個豪言壯語地向李密表態,懇請他下令出戰。隻有程知節不吭聲,他立在那兒,眼睛朝裴仁基望去,眼神中流露出別具意味的神情。程知節表麵上看去憨厚實誠,其實頗有心機,善於察顏觀色,相機行事。這會兒,他看出了李密的心思,知道他會聽從單雄信、陳智略等人的意見與王世充正麵交戰,所以他不想作這徒勞的反對。同時他也讚成裴仁基和魏征的觀點,認為深溝高壘、堅守不戰、以等時機不失為上上策。可他怕得罪單雄信等主戰派,更不想讓李密對自己不滿,因此不打算聲援裴仁基和魏征兩人了。為此,當李密和單雄信等人把眼光對準他時,他隻嘻嘻地笑,不置一詞。他想,這樣就可兩頭不得罪人,不論戰事如何,自己都可以泰然處之。
說實話,裴仁基是很希望這個對李密頗有影響的戰友能跟自己站在一邊,旗幟鮮明地反對正麵作戰的錯誤思想。然而,程知節的沉默令他失望透頂,他忍不住拿眼不滿地瞪了他一下,接著再一次挺身而出勸諫李密。他兩眼直盯著身旁的樊文超,忿然喝道:
“樊將軍,你這是在誤導魏公,將瓦崗弟兄往火坑裏推呀!”
說著,他扭過頭,對李密抱拳揖禮,用懇切的語氣進諫道:
“魏公,您切不可聽信樊將軍等人所言,貿然出戰與王世充交戰。倘若如此,我軍必為王世充所敗,那魏公危矣!請魏公三思啊!”
“何出此言!”鄭頲目光銳利,斷聲喝道,“裴將軍身為魏公左膀右臂,所依重之人,居然說這種話,豈非有擾亂軍心之嫌!”
“話雖難聽,然確為實情。”魏征當即回鄭頲道,“如若魏公不聽裴將軍之良言,不用在下之奇策,禍將不遠矣!”
“何為奇策,不過懦夫所為耳!”鄭頲嘴唇一撇,很不屑地嘲諷道,“魏大人文弱有餘而剛武不足,自然懼怕王世充。然我瓦崗將士個個凶悍驍勇,勇猛善戰,何懼王世充那區區之師也。且有單將軍、陳將軍此等文武雙全之勇將力戰,不出兩日即可一戰而斬王世充於馬下。”
“鄭大人所言甚是,以我軍數萬勇猛之士擊東都羸弱之師,如入無人之境,定將大敗王世充!”單雄信昂然答道,“魏公,請下令出戰吧!”
話音未落,陳智略、樊文超、張童仁等大將應聲而起,力請李密出戰王世充。
李密靠在椅背上,考慮了好半天,最後還是決定采用單雄信、鄭頲等人的建議主動出擊。盡管他也認為裴仁基、魏征主張堅守城池後發製人的策略不錯,可以像當初打敗宇文化及那樣穩操勝券,但是這會兒絕大多數將領們滿懷必勝信心的情緒深深地感染了他,從而令他喪失了應有冷靜與判斷力。他頭腦一熱,當即一拍幾案,表態道:
“既然將士們都樂意為本公而戰,那本公也不能駁了大家的一番好意。本公自認為,憑我軍的實力定能一戰而擒王世充此賊!好,那就出戰吧!”
眾將士聽後,歡呼雀躍,欣喜萬分。裴仁基卻不禁大驚失色,慌忙跪地苦苦懇求李密收回成命,聽取自己的意見閉門不戰。然而,此時李密對自己過於自信,同時也因急於攻取東都以實現自己的野心,故而對裴仁基的良言置若罔聞,拂袖不聽。裴仁基百般無奈,末了隻好痛心疾首地歎道:
“魏公不聽在下之言,而執意正麵進攻王世充,如此難免一敗。到時,魏公定會後悔今日之決定!”
言罷,裴仁基轉身朝營帳外緩步走去,一路搖頭歎息,悲痛不已。
魏征見李密為鄭頲、單雄信等人所迷惑而聽不進自己的諫言,內心既難受又憤懣不已。但麵對剛愎自用的李密,他什麼也不說。他明白此時再說什麼也沒用,李密是不會回心轉意,改變主意的。他隻好仰麵長歎一聲,然後一扭頭悻悻地走出了歡聲笑語的營帳。
李密見裴仁基和魏征先後離席而去,心裏不免有些不痛快,但也不想怪罪他倆。他相信自己的決策正確無誤,定能大獲全勝。等勝利了,本公一定好好數落這兩個冥頑不化的家夥,到時看他們怎麼麵紅耳赤,無地自容!想到這兒,李密不由得嘴角往上一翹,露出絲快意的笑。很快,他就斂去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向在座將領下達命令。他命單雄信、孫長樂領兵馬紮營偃師城北,鄭頲、陳智略鎮守偃師,自己同程知節、樊文超一道駐軍北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