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王景宗帶著四個壯漢離開了春江樓,這個時候的春江樓,生意也變得開始冷清了起來。
李念白打賞了清江樓店小二一錢銀子之後,又付了飯錢,方才在店小二的注視下離開了酒樓。
李念白來時乘坐馬車,但離開時卻是選擇徒步而行,謝茶靡拎傘位於李念白的身側,一臂之距,不遠不近,青衣青年趕著馬車尾隨二人,不慌不忙。
對於謝茶靡不分晝夜,不分天氣好壞,總是要提著那把已經陳舊的油紙傘,李念白不懂,也曾問過謝茶靡,但換來的是一個李念白都不曾想到,宛如那年將第一串糖葫蘆遞給謝茶靡時,那樣神秘卻又開心的笑容。
再後來,李念白就沒有提及過,可能,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事情不為人知。
依稀那年,也是這般初春時節,原本應是如往常那樣,一個平靜祥和的午日,卻被一群身披甲,腰跨刀的人打破。
那群人凶神惡煞的闖入小念白的家中,不問緣由,直接拔出腰中長刀,那一幕,小念白終生難忘。
眉目慈善,最喜自己拔他胡子的祖父,整天之乎者也,教他讀書認字的叔父,不善言語卻讓人畏懼的大管家,模樣不俊,卻一臉祥和的乳娘,一臉茫然,現在已經遺忘姓名的丫鬟、仆人…………,一個接著一個的人頭落地,就仿佛朵朵血蓮盛開在地上。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哀嚎求饒之聲自始自終未曾斷絕,那年,李念白方才七歲。
後來,可能是由於小念白身份的緣故,未曾死於那場滅門之中,隻是被流放於江浦。在流放途中,小念白遇見一個瞎眼的老者,那老者蹲下身來用手摸了小念白髒兮兮的臉龐之後,說了了一句李念白至今未曾忘卻的話:“龍有九子,鳳有幼雛,鳴風而東,氣應天時。”
若有禪機的話語,李念白全然不懂,隻是茫然失措。
那老者不見此一幕,也不對小念白解釋,隻是用他幹枯的如朽木般手拉起小念白那樣未曾沾過紅塵因果的小手,以至現在,李念白不懂為何那天無人阻攔老者帶自己離開。之後,小念白不記得耗費了多長時間,走了多長的路,才隨著老者來到了這座名為青州的城。
在城外,瞎眼老者將李念白留在原地,轉身離開,不言不語,剩下小念白一個人呆呆的望著這座城再望了望老者的背影。
再到後來,無依無靠的小念白成了青州一個小乞兒,為了一頓溫飽,偷過別人的錢袋,搶過其他孩童手中的糖葫蘆,也被人欺辱過,更是經常被人咒罵,一直到那一天才有些改變。
大雨滂沱,青州城外破廟中,十三個孤苦的小乞兒結拜金蘭,在那雨天之後,十三個乞兒拿著破舊的鐵刀,殘破的木棍闖入這座在他們看來繁華而又陌生的城市,用了好些年的時間,用盡了畢生的勇氣,殺人,防火,搶地盤,開賭檔,霸青樓。
在這其中,有人消失,此生不可再見,也有人離開,不知能否再見,還有的人,活了下來。
青州城的人一致認為,這群孤兒,比狼還狠,比蛇還毒。因這群孤兒喜穿青衣,又名青衣幫,乃是青州第二大幫,號稱六百青衣。
咚!——咚!,咚!——咚!,咚!——咚!三聲梆子的響動把李念白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一更天到了,即將封城宵禁。
李念白緩過神來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然走了小半個時辰,走到了城西朱雀橋。
朱雀橋是一座石橋,底下是一條由西到東的小河,據說是直通大海。朱雀橋北是一個小巷,名為甘棠巷,橋南則是朱雀街,入城必經之地。這座橋建於數十年前,每一年官府都會派人維護,故而這橋新舊如初,而在這座橋的白色橋麵上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鳳凰,世人不敢稱鳳,隻好以朱雀代之。
而橋北的甘棠巷,是一條幽靜狹小的巷子,不臨街自然不熱鬧,小小的巷子中一共有八十三個小門戶,每一門便是一家,但現在,這八十三個門戶後麵住的不是尋常百姓,而是一群喜穿青衣的人,最大的有二十四歲,最小的僅僅十三。
李念白腳步不停歇,徑直的向甘棠巷深出走去,推開最裏麵的一戶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大的庭院,院子中有三間屋子坐落於東、南、西三方,在院子的正中央,有一顆槐花樹,初春,槐花還沒來得及開放,院子內自然無一絲香氣
李念白在左腿即將邁進院子的時候,轉過頭,對著謝茶靡輕聲說道:“叫他來我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