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以毒攻毒,隻當遇了良醫,發過一番狂躁之後,渾身的皮肉一齊裂開,流出幾盆紫血,那眼睛舌頭依舊收了進去。昏昏沉沉睡過一晚,到第二日,隻差得黃瘦了些,形體麵貌竟與未病時節的光景一毫不差。再將養幾時,瘋皮癩子依舊變做美貌佳人了。陳氏見藥她不死,一發氣恨不平,埋怨父親,說他毒藥買不著,錯買了靈丹來,倒把死人醫活了,將來怎麼受製得過?一卿見妻子容貌複舊,自然相愛如初,做定了規矩,一房一夜。陳氏起先還說三七、四六,如今對半均分還覺得吃虧,心上氣忿不了,要生出法來離間她。思量道:“她當初把那兩樁毛病來教導我,我如今就把這兩樁毛病去擺布她。疑心之事,家中沒有閑雜人往來,沒處下手,隻有慳吝之隙可乘,她爺娘家不住有人來走動,我且把賊情事冤屈她幾遭,一來使丈夫變變臉,動動手,省得她十分得意;二來多啕幾次氣,也少同幾次房。他兩個鷸蚌相持,少不得是我漁翁得利。先討她些零碎便宜,到後來再算總帳。”計較定了,著人去對父親說:“以後要貴重些,不可常來走動,我有東西,自然央人送來與你。”
父親曉得她必有妙用,果然絕跡不來。一卿隔壁有個道婆居住,陳氏背後與她說過:“我不時有東西丟過牆來,煩你送到娘家去,我另外把東西謝你。”道婆曉得有些利落,自然一口應承。
卻說楊氏的父母見女兒大病不死,喜出望外,不住教人來親熱她。陳氏等她來一次,就偷一次東西丟過牆去,寄與父親。
一卿查起來,隻說陳家沒人過往,自然是楊氏做的手腳,偷與來人帶去了。不見一次東西,定與她啕一次氣;啕一次氣,定有幾夜不同床。楊氏忍過一遭,等得他怒氣將平、正要過來的時節,又是第二樁賊情發作了。冤冤相繼,再沒有個了時。
隻得寄信與父母,教以後少來往些,省得累我受氣。父母聽見,也像陳家絕跡不來。一連隔了幾月,家中漸覺平安。鷸蚌不見相持,漁翁的利息自然少了。陳氏又氣不過,要尋別計弄她,再沒有個機會。
一日將晚,楊氏的表兄走來借宿,一卿起先不肯留,後來見城門關了,打發不去,隻得在大門之內、二門之外收拾一間空房,等他睡了。一卿這一晚該輪著陳氏,陳氏往常極貪,獨有這一夜,忽然廉介起來,等一卿將要上床,故意推到楊氏房裏去。一卿見她固辭,也就不敢相強,竟去與楊氏同睡。楊氏又說不該輪著自己,死推硬捒不容他上床,一卿費了許多氣力,方才鑽得進被。
隻見睡到一更之後,不知不覺被一個人掩進房來,把他臉上摸了一把,摸到胡須,忽然走了出去。一卿在睡夢之中被他摸醒,大叫起來道:“房裏有賊!”楊氏嚇得戰戰兢兢,把頭鑽在被裏,再不則聲。一卿就叫丫鬟點起燈來,自己披了衣服,把房裏、房外照了一遍,並不見個人影。丫鬟道:“二門起先是關的,如今為何開著,莫非走出去了不成?”一卿再往外麵一照,那大門又是閂好的。心上思量道:“若說不是賊,二門為什麼會開?若說是賊,大門又為什麼不開?這樁事好不明白。”
正在那邊躊躇,忽然聽見空房之中有人咳嗽,一卿點點頭道:“是了,是了,原來是那個淫婦與這個畜生日間有約,說我今夜輪不著她,所以開門相等。及至這個畜生扒上床去,摸著我的胡須,知道幹錯了事,所以張惶失措,跑了出來。我一向疑心不決,直到今日才曉得是真。”一卿是個有血性的人,想到這個地步,哪裏還忍得住?就走到咳嗽的所在,將房門踢開,把楊氏的表兄從床上拖到地下,不分皂白捶個半死。那人問他什麼緣故?一卿隻是打,再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