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又過去了整日。
寬闊的河道將大地分成兩半,東邊是蔥鬱繁茂的密林,西邊是廣闊無垠的平原,視線之內再無綿延起伏的群山,清風爽朗,水聲在耳邊跳躍。
河水不深,一腳踩進去,沁涼的觸感至多到達小腿,水流清澈見底,初升的明月懸在頭頂,銀白的月色鋪灑下來,使得河麵上泛起一層迷蒙的水光。
視線的盡頭,光與暗的交界宛如生和死的相隔。
這條河名字叫做‘羨’,是第一代坤羅女帝的名字,淌水而過,就是坤羅的國境內。
此刻,林愫音安靜的坐在羨河的東岸,雙眸一瞬不瞬的遠眺,直視,定定望著對岸的那輛馬車,還有稍作小憩的燼國一行。
入了坤羅,他們的腳程放慢了些,這使得她的跟隨變得容易了些。
這次龍燼對她很是決絕,說了要她回去,天亮後就命王氏兄弟把她為數不多的細軟收得齊全,連她整個人一並交給連城和李琰。
頭一回,也是此生最後一次,對她狠心。
林愫音卻不如他想的聽話。
給王氏兄弟丟下一句“反正我是跟定了”,又道“你們可以不告訴他”,就這樣一隊在前,她跟在後,走了整日。
王忠仁選了離馬車不遠的一塊柔軟的草地,略作收拾,鋪上保暖的絨毯,再而小心的從車裏將虛弱的龍燼扶下,讓他躺在絨毯上安穩的休息一會兒。
趕路多日,龍燼幾乎都呆在空間有限的車內,這會兒總算得以出來透氣,單是一層稀薄的月光,都快將他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骨和血肉融化了。
林愫音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眸中關切更甚,王忠仁警惕的向她遞來一記眼色,不允許她靠近的意思不言而明。
接著,他的視線忽的轉向龍燼,顧不上河對岸的情形,忙將耳朵湊近,細細的聽龍燼說話,罷了,便主動踩著不深的河水走了過來。
“阿燼要你別跟了,回去吧。”
麵對窮追不舍的林愫音,王忠仁隻是過來轉達。
原來龍燼一直知道她沒有離開。
她早就打定主意不做退讓,堅決道,“你去轉告他,跟不跟是我的事,不用他操心。”
王忠仁碰了滿鼻子的灰,對著一個不到南牆不死心的女子,他也很是複雜。
“這又是何苦,阿燼對你的心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想你看到他死,何以你不讓他如願?再者,鄒靜也快馬加鞭去追鳳錦流,隻為一個解釋,難道你真的鍾情阿燼勝過鳳國的攝政王?若當真,阿燼死了,你為他殉葬可好?”
“你不用故意激我。”林愫音麵容無波,平靜相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要說的話點到為止,她轉身,想要走到正專注於生火的李琰那處去休息,熟料王忠仁跨步上前,將她前路攔得完全。
她不悅,折了眉頭,“怎樣?鄒靜舍得把他滴水不漏的設局盡毀,還親自跑去找鳳錦流解釋,莫不是鄒相嫌日子過得太乏悶,非要掀起風浪才夠他施展?”
冷聲笑了笑,望住對岸奄奄一息的龍燼,林愫音眼底晃過一絲絕然,“我倒是要等鄒靜來了,好歹當麵問他一問,不是早做打算把我的一輩子和燼國綁在一起,以此求得保全?是不是你們又在背後耍陰謀詭計,是不是龍燼不用死了?你當我林愫音很好糊弄?!”
王忠仁一怔,瞬息間,露出破綻,等到他想起去掩飾時,為時已晚。
不容他辯解,林愫音將他臉容表情盡收眼底,搶白道,“看來我的猜測是有幾分可靠的。”
……
夜幕降臨,風中的溫暖漸而散去,隨之席卷周身的是越發凍人的寒意。
林愫音裹著薄毯坐在篝火邊,看似出神的模樣,實則發直的目光從未離開河對岸的龍燼。
先時王忠仁也不屈不饒過,終究拗不過她。
且是他說得越多破綻就越多,幾句話便被繞進去,進退不得,最後連城給他支招,盡管跟龍燼說,人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