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裏尼電影中的性文化研究
導演評述
作者：楊清健
[摘 要]意大利電影大師費裏尼是歐洲現代主義電影的代表人物，兩性關係及其呈現是其電影的重要質素。本文突破了以往集中於男性和女性形象的研究模式，詳盡地剖析了費裏尼電影中的性文化內涵及其表現。費裏尼的影片打破了長久以來關於兩性關係的神話——他的電影中有著對男性和女性最隱秘、最晦暗的性心理描寫，顛覆了傳統對兩性關係的認知。
[關鍵詞]費裏尼；兩性關係；性
意大利導演費裏尼對性愛電影有著特殊的嗜好。他的《甜蜜的生活》被譽為第一部引起美國觀眾注意的描寫性的歐洲電影。[1]《愛情神話》在麥迪遜廣場花園的首映更是創下了空前的反響，一萬多名嬉皮士駕駛著囂張的摩托車和亮著頭燈、色彩豔麗的汽車前來觀看影片，他們每一幕都鼓掌，許多人睡著了，許多人在廣場當眾做愛，不難看出《羅馬風情畫》中青年人在廣場曬太陽、做愛的一幕就是對當天首映現場的再現。在費裏尼的影片中，對性愛隱秘細節的赤裸呈現比比皆是，《卡薩諾瓦》中卡薩諾瓦在德瑞斯登與一個劇團的大部分成員交媾的場麵，以及《女人城》中被廣角鏡頭加以誇大的肛門都令人臉紅心跳、目瞪口呆。
費裏尼之所對性愛電影有著特殊的嗜好，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著很大的關係。20世紀以來，西方醫學和心理學開始把人們的性行為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之上，性逐漸成為科學研究的對象。奧地利精神病醫師、精神分析學派創始人弗洛伊德認為性是人類的本能，如果人的性能量不能正常釋放就會導致精神障礙，同時，他認為性是一切行為包括藝術創作的源泉。弗洛伊德的理論在20世紀初對醫學、心理學、哲學、文學和藝術學都產生了廣泛和深刻的影響。20世紀50年代，美國人金賽博士在大量的性調查基礎上，發表了舉世震驚的《金西報告》。他的報告表明，同性戀、婚外性關係、婚前性關係等性禁忌都在人群中普遍存在，性快感是自然的、重要的人類生理機能，性的放蕩是人的天性。同時，婦女解放運動在歐美的蓬勃發展以及避孕套的發明，都為60年代的“性解放”提供了精神和物質條件。而發生在20世紀50年代的法國新浪潮電影運動，徹底打開了電影性愛描寫的“潘多拉盒子”，從此，描寫性愛的鏡頭不再是禁忌，電影中對性愛的呈現越來越大膽直接。在這樣的背景下，意大利電影大師費裏尼也嚐試在他的電影中對性進行探討和重新表述。
一、男性的性壓抑
費裏尼影片中的男性不僅在情感上麵臨著困境和焦慮，在生理上同樣也麵臨著困境和焦慮，男性的性欲麵臨著考驗和災難。費裏尼在《甜蜜的生活》中大量描寫了當時社會上流階級的性派對，尤其是電影結尾“大狂歡”派對的尺度之大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以致在多個國家遭到禁映並受到教會的譴責，後來費裏尼拍攝的《安東尼奧博士的誘惑》正是針對教會對《甜蜜的生活》的“圍剿”而做出的回擊。
《安東尼奧博士的誘惑》講述了頑固的清教徒安東尼奧博士由於看到廣告牌上的性感美女而產生了性衝動，在性壓抑和性欲望二者衝突之中變瘋了。這部影片的主題很明顯，對禁欲主義的荒謬進行了辛辣的嘲諷並對性欲在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進行了肯定，正如費裏尼所說的：“我是想用這段讓大家看到男人被壓抑的欲望最後還是會衝破禁錮，並擴大成一股活生生的巨大性幻想，取代他的理性，終至打垮了他。”[2]《安東尼奧博士的誘惑》並不是費裏尼特別重要的作品，但是這部作品卻被認為很有意義，因為影片觸及了“他對電影觀眾反應以及性欲在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之興趣，而這些議題在過去十年已成為電影理論的中心觀目”[3]。由此可見，在電影中探討性欲這點，費裏尼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在《阿瑪柯德》中，費裏尼揭示了性壓抑所產生的嚴重後果，不僅打垮了個人，而且打垮了整個社會。影片中，羅馬帝國奠基紀念日那天，法西斯政府中央軍官來小鎮視察，小鎮的居民狂熱歡迎的表情神態無疑讓觀眾聯想到性高潮時所產生的興奮狀態。費裏尼在這裏想要表達的是，小鎮居民是通過法西斯活動這個途徑釋放他們的性壓抑，這正如他自己所說的：“我是說我感興趣的是法西斯黨徒的舉止行為、心態和感情：他們仿佛凍結、停頓在青春期。”“這種停頓，這種對一個人正常發育的壓抑，我想難免會引起一些補償心理。”[4] 小鎮居民的性壓抑正是通過法西斯的集體活動得到補償。片中，全家人帶著患有精神病的提歐叔叔去郊外農場觀光時，提歐叔叔趁大家不備爬上了樹，在樹上一遍又一遍地大聲叫喊“我要一個女人”，家人想盡辦法也無法讓他下來，直到一個侏儒修女命令他下來，他才爬下來。“提歐值得同情的哭喊，可以視為《阿瑪珂德》一片中，所有男性的心聲。瑞克斯號油輪的片段，緊接在提歐這場戲的後麵，說明了受壓抑的性行為，可以從個人的心理狀態轉移到一群人的言行舉止。因為無法找到適當的渠道，來發泄他們性的衝動，同時又沒有真正的欲望的對象，所以整個的居民不是發瘋，就是把他們受到壓抑的欲望轉移到政治符號——而這些政治符號，是被法西斯政權有技巧地操控著。”[3] 在這裏，費裏尼指出了性壓抑不僅危害個人，而且危害社會和國家。
在費裏尼看來，性是人類正常的生理機能，不應該壓抑它，壓抑性不僅給個人造成精神障礙（安東尼奧博士、提歐叔叔），也會給社會帶來危害（法西斯盛行的心理基礎）。費裏尼之所以有這樣的看法是因為他深受弗洛伊德的影響，他本人不僅熟知《弗洛伊德的性欲三論》等多篇弗洛伊德的文章，而且在1954年春天就接受過弗洛伊德心理分析治療，同時意大利人骨子裏遺傳著崇尚性自由的古希臘羅馬血液，因而費裏尼會把性看成人類的生理本能並且反對壓抑性並不奇怪。
二、男性的性壓力
因為男性比女性擁有更多的性伴侶，傳統的性觀念就認為男性比女性具有更強的生命力，認為性活動本身就是男性對女性的統治，男性是攻擊者，女性是接受者、服從者。費裏尼對這種傳統的性觀念顯然是頗不認同的。在他的電影中，很多男性都存在著性焦慮，焦慮自己的性功能的衰退和喪失。在費裏尼看來，女人的性能力遠遠強於男人，在性上女人是永不知足的，而男性卻存在著不應期。費裏尼有一幅塗鴉，畫的是一個男人光著身子躺在鐵軌上，“‘我想是因為在性關係和現實生活裏我都覺得容易受傷，而且知道其中的危險性。’他歎了口氣，‘沒錯，和女人在一起是非常危險的。’”[2] 還有一幅畫是一個消瘦幹癟的男子被一個典型的費裏尼式的豐滿女子壓得喘不過氣來，費裏尼解釋道：“被胖女人壓著，滿足不了女人的性欲”，“他快要被這個像座山一樣的巨大性感尤物給壓得窒息了。他想跟那女人做愛，卻對付不了她，他會被她給吞下去。可憐的家夥，被自己的欲念給出賣了。但就算是死，他也會死得很快樂的”[2]。這兩幅塗鴉都說明了性給男人帶來的壓迫和威脅，而費裏尼在《月亮之聲》中用影像再現了這兩幅塗鴉。在《月亮之聲》中，內斯托裏被身材碩大的瑪麗壓著強行做愛，這時畫麵上出現火車奔馳而過，漫天的火車煙霧令人窒息，高大豐腴的瑪麗壓在瘦小幹癟的內斯托裏身上就像一座山一樣，內斯托裏招架不住。這段鏡頭形象地表現了女性的性欲過強給男性帶來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