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陽熱力漸漸更加猛烈,柔風掠過軀體,那種涼意,令人歡快而刺激不已。
小蝶實在想將衣襟拉開一點,卻偏偏沒有一絲力氣。
山夫走的並不快。
他與別的人都一樣,都極為緩慢、仔細。
“你在這裏有三十年了?”小蝶忽然忍不住去問問他。
“是的。”山夫臉頰上沒有一絲異樣的神情。
“你一直都在這裏?沒有離去?”
“是的,我沒有離開過一步。”他笑了笑。
小蝶眨了眨眼,努力凝視著這張沒有一絲神情的臉頰,心裏不免些許憂傷。
三十年來沒有下去,豈非是一種折磨?無論是痛苦、悲傷,還是淒涼、淒慘,都是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折磨。
小蝶很想知道他是怎麼過的,這三十年來是不是有過什麼憂患?有過情感?
她並沒有去問他,這是別人的隱私,也許是別人的痛處。
她很想知道這裏麵故事,卻不願去刺痛、傷害到這人,有時傷害到別人,並不需要動手,也不需要特別的心機,就可以將人傷害,不但傷害的很成功,而且也傷害的很徹底。
死魚般的眸子沒有一絲光亮,臉上的神情顯得極為呆滯而沒有一絲活力,腳上的力道卻極為認真而小心。
他竟已忽然停了下來,正不停的盯著小蝶,小蝶的神情似已將他吸引住。
小蝶嚇了一跳。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三十年來是怎麼過的?”
小蝶呼吸已急促,笑了笑。
“你可以問問這個,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小蝶點點頭。
“你這三十年是怎麼過的?”
“就這樣過的。”死魚般的眼睛已落到青石上,“它們都是我的寶貝,每一個都是。”
小蝶吃驚。
這人竟將那些時刻都會爆炸的青石當做是寶貝,他難道不知道這些寶貝會爆炸嗎?
“你每天都這樣過來過去看著這些青石?”
“是的,這實在是一件愉快的事。”他說著這件愉快的事,呆滯而沒有一絲活力的臉頰上竟沒有一絲變化。“這是一種享受。”
小蝶眨了眨眼,垂下頭,盯著山路,山路上竟有兩排整齊而深凹的腳印,深而整齊。
整整齊齊的腳印,從山路的盡頭一直延伸到這裏,又從這裏延伸到後麵。
他的腳已在腳印裏,每一隻都是。
小蝶已盯著他的腳,“你的腳若是離開這腳印,是不是會有點變化?”
山夫點點頭,他竟也盯著那雙腳,“我的腳若是離開這裏,這些寶貝就會生氣。”
小蝶看了看兩邊的青石,心裏忽然又生出懼怕之色。
“生氣會怎麼樣?”
“一定會爆炸,徹底都會爆炸。”他的聲音竟也是極為簡潔而急促,仿佛是一口驟然出鞘的刀。
這令小蝶想起橋夫,他的話語也是這樣子奇怪而生硬。
額角明明已幹透,現在卻又生出,小蝶盯著那雙腳,暗暗懼怕。
那雙腳若是踩錯一步,這裏的一切都會變成灰燼,這裏所有人也是一樣,化作灰燼。
這其間不會有一絲可疑之處。
“這裏有沒有爆炸過?”小蝶暗暗發笑,自己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沒有爆炸過,因為我保護的很好。”
山夫忽然向山頂走去,走的極為緩慢而仔細。
他向前走著,後麵的人就跟著,這些人仿佛已有了神秘而奇特的默契。
“你今年多大了?”小蝶暗暗發笑,自己竟又問出這種極為隱私的問題。
山夫凝視著蒼穹,仿佛在沉思,腳下卻沒有停下。
小蝶已要嚇死了。
這人若是走錯一步,自己豈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已覺得背脊飄起一股寒意,直衝脊椎骨。
柔風掠過,背脊不由的抖了抖,她已在暗暗後悔,她不該問這問題,這種問題,仿佛已將山夫難住了。
蒼穹白雲悠悠,柔風陣陣。
青石後麵株株林木挺立,柔軟而修長的枝條輕輕搖曳。
山夫緩緩凝視小蝶,“我也不記得了。”
小蝶吃驚。
這人竟忘記自己活多久了?小蝶相信他還記得其他的事。
一個人活著,多多少少有點情感,有幾次熱血戀情,無論是愚笨,還是明智,都會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