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街道上安安靜靜的。
織田信長凝視著無生,目光中依然極為冷淡、威嚴,可他轉過身離去,深深吐出口氣,卻充滿了無法訴說的疲倦、惋惜。
阿國瞧著漸漸離去的背影,心裏不免些許哀傷、感慨。
無生並沒有離去,麵對著立花宗茂,“你與本多忠勝齊名,身手並不壞。”
“是的。”
“我跟本多忠勝比試的時候,你就在邊上瞧著?”
“沒錯。”立花宗茂笑了。
“那四個劍客也是你找去的?”
“是的,他們就是我找去的,想告訴本多忠勝一點。”立花宗茂臉上忽然變得陰冷、怨毒,他冷笑一聲,又接著說,“那古也城並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你已成功將他逼走了。”
立花宗茂點頭,臉上怨毒之色沒有一絲減退,“可惜他並沒有死在你槍下。”
“你沒有理由希望他死在我槍下。”
“為什麼?”
“因為織田信長需要德川家康這樣的盟友,攜手征討三好氏一族。”
“你居然有這樣的見地?”
“所以織田信長隻希望你在邊上虎視,給他帶去壓力,知難而退。”
立花宗茂點頭,不語。
“你們後麵的屏障已得到保證,現在是不是該發兵征討三好氏了?”
“兵貴神速,天亮之前,拔營啟程。”
“你們速度果然很快,現在豈非已輪到我了?”
“輪到你什麼?”
“輪到我該死翹翹了?”
立花宗茂笑了笑,“槍神你是在開玩笑?”
“我一點都不開玩笑,你現在豈非在想法子對付我?”
立花宗茂眨了眨眼,忽然不在說話,也轉過身離去,他走的很匆忙。
“他走了,是我們想多了。”阿國喘了口氣,“他也許並不想殺我們?”
“也許。”
高橋新秀笑著坐在榻榻米上,靜靜細品著食物,細品著美酒。
“你為什麼沒走?”阿國的目光落到高橋新秀身上,特別是那雙手,看得很仔細。
高橋新秀咯咯笑著,“我為什麼要走?我本就是個浪人,四處流浪,四海為家,四處漂泊,到哪都一樣,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
她說的雖然平平淡淡,心裏那種痛苦與哀傷,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到?
她是不是也有著淒涼的過去,無法享受幸福的情況下逼迫選擇離開家園,到處流浪?
阿國吃驚的看著她,“你想跟著我們?”
高橋新秀點點頭,臉頰上的笑意變得更濃,她的嘴卻並沒有停下,一直吃著食物。
無生拉著阿國走向外麵,她也走向外麵。
阿國冷笑了一聲,“你難道真的沒地方可以去了?想跟著我們?”
“是的,我是沒地方可去了。”高橋新秀又搖搖頭,“像我這樣的人,到哪去一樣,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最後也死在哪裏的。”
她說到死在哪裏的時候,聲音竟變得說不出的淒涼而蕭索不已。
無生忽然轉過身,盯著高橋新秀,“你該去找立花宗茂,他會找點事給你做做,一個人有點事做,就不會到處流浪了,到處流浪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高橋新秀搖搖頭,顯得很苦惱,“我不想找這個人。”
“為什麼?”
“他找我唯一的事,就是殺人,越是厲害的人,他越是找我。”
“這一次也要你殺人?”
“是的,這一次也要我殺人。”
他說到殺的時候,臉色忽然變了,變得極為冷酷、無情,數道寒光驟然飛出。
就在寒光剛飛出,披風神秘般飄動。
寒光叮叮作響,落地。
就在披風飄動的瞬間,高橋新秀又恢複了笑意,她的手忽然伸出,驟然變化了兩三種姿勢,大喝一聲,“關。”
這個“關”字剛出口,無生與阿國忽然被關在籠子裏,鐵籠。
阿國冷冷的盯著高橋新秀,冷冷的笑了笑,“浪人就是浪人,走到哪裏,害人也會害到哪裏。”
高橋新秀從懷裏慢慢取出一個黃布包,咯咯笑著,“這是我出手的酬金,五百兩。”
“你好像可以動手殺我們了?”
高橋新秀搖搖頭,“我隻將你們抓住,並不需要動手去殺。”
“你這錢來得倒很快。”
“可惜我花的也快,出去要不了多久,就空了,然後又得找這種人。”她將黃布包打開,凝視了半晌,輕輕歎息,又折疊好。
無生歎息,“你的事已做完,為什麼還不走?”
高橋新秀點頭凝視著漆黑的夜色,眼眸裏寂寞、孤獨更加劇烈,“你一定在恨我,可這是我們浪人的活路。”
“我理解,我並不恨你,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高橋新秀笑著凝視無生,“想不到你居然是通情達理之人,知道裏麵的難處?”
“我知道的很,所以你並不必愧疚什麼。”
“因為你既不喜歡去欠別人的情,也不喜歡別人欠你的情。”高橋新秀笑意裏流露出說不出的惋惜、憐憫,“我好像沒有說錯。”
“是的,你全說中了,我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人被抓住,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本不該這麼冷靜、穩定,也不該這麼照顧別人的感受。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好人。”
“我本來就不是人。”無生盯著手裏的槍。
漆黑的槍尖不知刺穿了多少人胸膛,出手殺人,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殺人,他的生命就沒有了意義,不殺人,他就沒有享受,沒有樂趣,沒有了享受、樂趣,這麼樣活著?豈非很容易令人厭倦、厭煩,最後一定會忍受不了,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