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的眼神是呆滯且飄忽的,說話的時候舌頭雖然大了些,但是這些不影響他的真誠。潮紅的臉色,也有點熱血青年的意思,他是真的很真誠的想和果興阿說說心裏話。但是果興阿卻如泥胎塑像一樣,絲毫沒有反應。鹹豐出現的太過突然,而且兩人交談的節奏也太快了。簡單的幾句寒暄,鹹豐就一碗酒把自己給幹多了,口口聲聲要掏心窩子,果興阿怎麼能跟上這樣的節奏。
“京師告急,而禦駕秋獮木蘭,京畿九門為之震動,天下的軍心民心無不大亂!棄國天子的名號,朕也是名至實歸!”鹹豐沒理會果興阿的驚訝,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而且顯然真的喝多了。
“都過去了!局勢已然好了!”果興阿虛情假意的勸慰著,揮手讓福全派人把閑人都給趕了出去,免得他們聽到了鹹豐的言語。
“事情是過去了,是你和老六把事情給平了,但是朕心裏的坎還是過不去!無限蒼涼啊!朕愧對列祖列宗,愧對京畿軍民,愧對妃嬪、近衛、侍從。朕把江山和子民丟給了洋鬼子,忍痛辭廟別宮,朕有愧啊!”鹹豐居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皇……”果興阿伸出手來卻停在了半空中,鹹豐的話他沒法接,也沒辦法勸。
榮祿等人別說勸了,全都僵屍一樣,貼著牆站好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老僧入定一般,對於外間的事務全都毫無知覺了。
“哎呀!過去的事就讓過去吧!凡事都要往前看嘛!”果興阿也幹了一大碗酒,長歎了一聲勸道。其實鹹豐已經沒有未來了,他至多還有不到半年的壽命了。
“你是個縱馬疆場的英雄,你瞧不起朕是不是?”鹹豐非常神情沮喪的問了果興阿一句,好像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你努力過,也想過許多辦法,雖然也有很多做的不完美的地方,但是總體上還是不錯的。雖然你沒什麼成績可以拿出手,但是像江南對抗發匪的曾國藩,上海的李鴻章、對洋夷交流的局勢等方麵,起碼你都為將來奠定了基礎。”
果興阿這句話可以算恭維,也可以算是實話,大清回光返照的“同光中興”的底子,其實都是在鹹豐最後的這兩年打下的。當然這些底子也不是鹹豐籌劃出來的,很多都是局勢所迫,被人家逼才來的結果。鹹豐的遭遇,其實也挺好說的,倒黴而已。還祖宗欠下的債,給兒孫鋪路的活,都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老子兒子都沒給他搭手。
“你的話就是中肯!”鹹豐臉上有了笑容,他非常的欣慰。
“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果興阿說這話的時候有點揪心,站在鹹豐的角度上,鹹豐的一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大清最艱難的日子幾乎勸讓他趕上了,而好容易好日子要來了,鹹豐也快要歸西了。
“國勢能夠恢複,但是喪失的國土,怕是萬難收回了!”鹹豐興奮了一會,又喝了幾杯,但是馬上又頹了下去。
“九龍司和香港都是租借給英國人的,待我大清國勢恢複,再收回來就是了!即便一時無法收回,租借自有期限,到了期限不再租給英國人就是了!”果興阿不在意,因為他知道香港早晚要收回來的。
“雲閑誤矣!英人所占之地,不過一彈丸荒島而已。朕所痛者,乃是俄人可惡,侵奪我滿洲故土逾五千餘裏。關外雖然苦寒荒蕪更甚,但是畢竟是我大清龍興之地。祖宗陵寢所在,寸土之失,以讓我無顏麵見列祖列宗於地下,何況是五千裏的廣袤土地。我大清立國以來,何嚐有失土五千裏之事!”鹹豐很痛苦,已經開始薅頭發了。
“北極熊吃下的東西很難吐出來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希望。京師和談的時候,俄國的那個公使伊格那季耶夫並沒有得逞,國際法理上,那裏還是我大清的領土,隻是現在被他們強占著。”提起外東北的事,果興阿也是頭疼,北極熊對於領土的貪婪,的確不好對付。
“我們的地方,他們占著,如何才能收回來啊!占著,占著這地方還不成了他們的了。不能保全祖宗龍興之地,朕死不瞑目啊!”鹹豐扯開嗓子就嚎了起來。
“的確是個麻煩啊!”果興阿隨口應付著,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打算。原本的曆史上,朝廷可是沒怎麼猶豫就把地給割了,實際鹹豐心裏這麼不舍嗎?
“朕聽說商討對俄的事務的時候,老六已經亂了陣腳,是你給他出謀劃策,才讓他穩住了局麵,沒被俄國人紅口白牙的便把咱們給訛了!”鹹豐拉起了果興阿的手,看著果興阿的眼神裏,已經又一些星星再閃爍。
“我是給六爺出過一些主意,但都是拖延之策,穩住一時還可以,卻不能解決北疆的根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