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門前似乎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紅線,一條用鮮血染紅的紅線。機槍噴射著凶猛的火蛇,旗丁如同飛蛾一般撲去,然後一個個在紅線前倒下,前仆後繼永不息止。果興阿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八裏橋的戰場上,僧格林沁的騎兵便是這樣撲向了英法聯軍的陣地。不過那個時候,蒙古騎兵有戰馬,而此時的兩藍旗旗丁什麼都沒有。他們如同喪屍一樣狂奔,然後一個個倒下,這是一場送死的表演。
果興阿一言不發,在後方冷冷的看著這一切,他緊緊的攥著拳頭,渾身都在顫抖,但卻隻是默默的看著。所有人都知道,任何計謀戰術都沒有用了,旗丁們的硬衝,是最好的辦法,隻有耗盡叛軍的彈藥,果興阿才能夠有生路。
“主子,保重!奴才去了!”剛剛已經帶傷的海蘭察又來到了果興阿的麵前,鄭重的給果興阿磕了三個頭,然後帶著自己的十幾個家人,毅然決然的加入了旗丁衝鋒的隊伍。
希拉布也在不停的抖,他很想和海蘭察一樣去死,可是他不能。果興阿的身邊不能沒有人照料,出了懷遠門,果興阿依舊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所以無論如何心如油烹,希拉布也必須堅持的站在果興阿身側。
槍聲漸漸息止,旗丁們沒能耗盡敵人的彈藥,他們全都倒在了紅線前,沒能在前進一步。屍山血河中,僥幸得生的人,帶著一身的傷痛,在血水裏翻滾慘呼。懷遠門的防線後麵,也傳來的痛哭和嘔吐的聲音。這是一場意誌的較量,旗丁們在用生命消磨敵人的意誌,他們差一點點便成功了。
“主子,奴才等去了!”慶恩和布爾多也鄭重的跪倒,向果興阿叩拜之後,起身離去。他們似乎是在向內城走去,果興阿並不怪他們,旗丁們已經盡力了。
“哈哈哈……天意啊!”果興阿仰天苦笑,流下了兩行清淚。
可是還不等眾人勸解果興阿,慶恩和布爾多又帶著許多人回來了。誰都清楚兩藍旗人口有限,這三千旗丁已經是他們全部的壯丁了,兩藍旗絕不可能還有餘力。當慶恩等人再次走進,所有人都看清了。這次出行的不是壯丁,而是健婦和一些半大孩子,甚至還有許多的老太太。他們沉沒不語,默默的走向了大片的屍堆,果興阿一行人和懷遠門的守軍,全都以為他們是來收屍的。可是這些並沒有在親人的屍體邊停留,而是越過了紅線,繼續走向了懷遠門。
“退回去,不然開槍了!”懷遠門的守軍,終於有人跳出來喊話,他們也不是啞巴,更不是冷血的禽獸。
婦孺們並沒有停下,繼續默默的向前走著,有人從身後亮出了棍棒,有人從腰間抽出了順刀,老太太們更是直接舉起了菜刀。沒有怒吼,沒有喊殺,他們甚至沒有衝鋒,隻是默默的走向了懷遠門。
“嘭……噠噠噠……”懷遠門響起了槍聲,不過這次並沒有人中彈,守軍的槍口抬高了許多,他們隻是想嚇退這些婦孺。
然而並沒有人退卻,婦孺們似乎已經化成了行屍走肉,他們如同送葬一樣,隻是默默的走著。愛子已經暈了過去,果興阿則抖成了一團,自稱鐵鑄心腸的皮潤民,也別過了臉去,不忍再看。
“開……你……打……媽……死……”懷遠門的陣地後方,斷斷續續的傳來了喝罵的聲音,顯然他們的意誌已經趨於奔潰。
“吳科,希拉布,跟上我!”果興阿一把甩開了一直偷偷拉著自己的鄒德歸,從地上撿起一把不知誰死前掉落的雁翎刀,如同餓狼一樣猛衝向了懷遠門。
“大將軍……”鄒德歸手臂受了槍傷,失血過多,向前夠了一下,終究是沒能拉到果興阿。
希拉布和吳科什麼都沒有說,所有能戰之人,全都拿起了身邊的武器,緊跟著他們將軍的腳步衝向了敵人。果興阿躍上懷遠門陣地沙包的時候,陣地裏的守軍依舊在爭吵,連長正揮舞著手槍逼迫士兵開槍。當一身大將軍服色的果興阿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果興阿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到了驚詫和疑惑。
連長下意識的舉起了手槍,對準了果興阿,可是他的臉上還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的勤務兵,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似乎是想保護果興阿。果興阿已經沒有時間卻想許多,時隔多年後,雁翎刀再次揮動,那連長的頭顱帶著一臉的困惑滾落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