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接下去,羊念與牛越一直坐在沙發上。還沒邁出實質的一步,事情就陷入僵局,而且這麼突然。牛越望著羊念,羊念正點著一根煙夾在指間,並不吸,煙霧蠶絲般飄動,繞著羊念的臉,使羊念看上去有一種浮疑不定的虛假。羊念說,我們是不是太笨了?

羊念又說,十五年了都找不到王以娥,難道我們不該再找了?

牛越疊著腿,手支住下巴,指尖在臉頰一下一下叩著。牛越說,該不該反正都找了。

羊念緩緩吐一口氣,是啊,他說,找了這麼久。

屋裏靜了片刻,非常靜,仿佛連煙飄動的聲音都聽得見。羊念眼珠轉動著,轉到牆上原先掛鏡框的地方。那兒還空著,留下一個隱約的方形痕跡。他把那串手機號碼找出,壓下,這個決定是突然做出的。他要重新跟女孩說說,讓她改變主意。喂,喂喂!

話筒裏隻有電流的空響聲。喂,小陳,喂!羊念提高了聲音,他想可能電話出毛病了,或者女孩正在電梯裏,信號不好。喂,喂喂!

女孩說,不用喂,你是羊念。信號非常好,她的聲音清晰得仿佛人就在跟前。羊念一怔,嚇一跳,下意識地瞥牛越一眼。牛越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眼是空的,愣愣地望著他。羊念就連咳兩聲,咳嗽可以調節神經。羊念說,其實,你還不太了解牛越,你們彼此都不太了解。女孩說,是啊,不了解。羊念說,所以要交往下去,多接觸才能多了解。女孩說,了解幹嘛?羊念說,如果你忙,沒關係,牛越可以去你家。女孩反問:什麼事?羊念繼續說,牛越可以跟你母親聊聊天,讓你母親替你了解他。女孩半晌不吭聲,猛地笑一聲,笑得很輕,但充滿了譏諷的意味。她說,再見。線就斷了。

羊念拿著話筒呆坐了一陣。窗外很陰,要下雨似的,這種天氣總使人心情不好。可是事情看來比天氣更陰更不好,一個長得像王以娥的女孩,她突然浮現,然後可能還不等順滕摸瓜獲得結果,她又眼睜睜地飄走了。讓她母親出麵替她與牛越聊天,這個要求很滑稽,但很具實質性。她母親出麵了,事情就真相大白了。她母親究竟是不是王以娥?

羊念站起來,他說,我們去找何魯閩。牛越猶豫著,牛越說,有用嗎?羊念說,再試試。隻有找他了。牛越好像更為難了,側著頭開始沉思。羊念過來拖他,羊念說,走吧!

兩人打的到何魯閩家樓下,然後才給他打電話。在家嗎?在。羊念與牛越就上樓。

何魯閩穿得很正式,西裝領帶白襯衫,連他妻子和兒子,也都衣裳光鮮,一點沒有居家的隨便。羊念注意到,何魯閩的妻子甚至抹了口紅,上了粉底,描了眉毛。他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連馳名中外的一些女明星,在家閑居時都會讓嘴唇休息下來,女白領們甚至喊出周末解放嘴唇的口號。羊念與牛越交換了一個眼色,其實是互相問對方:難道何魯閩已經預先知道我們要來?

何魯閩說坐坐,你們坐。

羊念就與牛越一起在沙發上坐下。何魯閩坐在他們對麵,他的妻子用紙杯泡來茶後,也倚著沙發扶手坐到何魯閩旁邊。何魯閩說,我老婆,玉蓉。

雙方就微笑點頭客套了一下。

本來在來的路上羊念已經跟牛越商量好了,由羊念敘述,牛越隻負責在臉上布置些許相關的表情予以配合,並不必怎麼開口。而現在,因為多出一個玉蓉,羊念覺得話變得有點難講了。他眼左右打量。何魯閩家客廳弄得很複雜,黑胡桃嵌邊的吊頂,五色燈帶,電視背景又是嫩綠色的水磨玻璃,四周布滿幹花雕塑之類的裝飾,很用心,卻用過了頭,花哨得都有點像K廳了。羊念又咳了兩聲,他說,何老師,是這樣的,那女孩,小陳,她近來跟你說什麼了嗎?

何魯閩說,指什麼?

跟牛越的事。

跟牛越的事怎麼了?

羊念仔細看著何魯閩,琢磨他話裏的意思。跟牛越的事怎麼了?似乎並不是假問,而是真問。這麼說,何魯閩也不知女孩的意思?羊念喝一口水,水還很燙,把紙杯都燙軟了,茶葉還沒完全泡開,上麵擠擠挨挨地浮著一層,像在爭搶著什麼。羊念嘴唇上沾了一片茶葉,他用手取下,捏在指尖慢慢搓著。反而何魯閩急了,問牛越,你們究竟怎麼了?

牛越雙手一攤,笑笑。

何魯閩終於理解了,他說,噢,看來不順利。他先問牛越,又看羊念,然後再扭過頭瞥玉蓉一眼。玉蓉往他身上靠靠,手搭到他肩上。屋裏靜了一會兒,隻有何魯閩的兒子在裏屋玩電腦遊戲隱約傳出喊打喊殺的聲響。羊念想,該由他開口說說對這個女孩的看法了,當然是代表牛越說,說得熱切一點,說得何魯閩都不得不感動得再去動員女孩,動員她跟牛越繼續交往,並把牛越帶去見家人,見她母親。羊念又抓起紙杯,喝過這次茶,他一定要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