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朋友(3)(1 / 2)

聽他講故事時,桑德勒在開始那一瞬間感到的同情漸漸變成了尷尬,他會想柯西當時是不是也在大笑。有時他又很討厭這個人,比如他拒絕把地賣給當地人的時候。人們分成兩派,有人覺得應該怪他,有人覺得怪他老婆,就是她把地賣給從住房與城市發展部的經費中牟利的開發商。本地人靠著賣煎魚、賣麵包、賣舊貨和什一奉獻的錢,已經湊足了首付。他們想搞成一種合作社區:小商戶,優質的幼兒教育,藝術和手工藝文化中心,還有黑人曆史和防身術課程。開始柯西是願意的,不過這筆交易拖了很久,最後是他的遺孀做的決定。他的墓碑還沒立好,她就把地賣了。和其他人一起搬到濱海時,桑德勒對柯西的看法還是很矛盾。認識和觀察他並不足以改變看法;那更像是在受教育。開始他覺得柯西隻在乎錢。至少別人都這麼說,而且他花錢的方式的確也證實了這種說法。但是和他一起釣了一兩年魚之後,桑德勒漸漸發現,柯西的財富並不是一個意誌堅強的人舉起的鐵錘,而更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手中的玩具。有錢人也許會像鯊魚一樣貪婪,但他們的動力隻不過如同孩子對糖果的喜愛。那種幼稚的渴望,隻有在少女夢幻中的草地上才能滿足:被愛慕,被順從,可以從早到晚玩耍。維達以為前台後麵掛著的畫像是一位強大又慷慨的朋友正在俯視眾生。那是因為她不知道他在注視著誰。

桑德勒從地下室走上了樓。他被迫提前退休,似乎也是個好事。半夜散散步,讓大腦休息休息,卻依然可以保持敏銳。他想自己會不會受了什麼未曾預料的腦損傷,因為他越來越多地想著過去,而不是他生活的現在。進廚房時,維達正一邊疊衣服,一邊跟著收音機裏布魯斯風格的鄉村音樂哼唱著。或許是想到了那破碎玻璃般的眼睛而不是畫像中的那一雙,他抓住她的雙肩,讓她轉過身來,緊緊地摟著她跳起了舞。

或許他那女孩般的眼淚比讓他流淚的原因更糟糕。或許眼淚代表了一種軟弱,這在他出手之前就被別人發現並認定了。甚至在他的心融化之前—那時他看到她的手,被雪白的鞋帶綁著垂下來。好像某個蕩婦在晾衣繩上歪歪斜斜掛著的手套,也不在乎鄰居會怎麼說。塗成深紅色、被咬得露出肉的指甲讓那手套一般的小手看起來有種女人味,羅門簡直以為她就是那個蕩婦,那個不在乎別人怎麼說的人。

下一個就輪到他了。他已經準備好,盡管他看到她那雙小手,聽到她喉嚨裏貓一般的嗚咽。他靠床頭站著。西奧發出驢一樣的叫聲,一下下地往前衝,頭在女孩的臉上方擺動,那張臉對著牆,藏在因為痛苦扭動而散亂的頭發裏。他的皮帶已經解開,他的期待即將成真,他將要成為自己心目中的那個羅門:殘酷的,危險的,放蕩的。他是七個人中的最後一個。三個人完事後就走了,離開房間、回到派對之前還互相擊掌慶賀。弗雷迪和加摩爾坐在地上,已經筋疲力盡,正看著第一個上的西奧再來一次。這次他慢了些,隻聽見他輕微的嘶叫,而女孩已不再發出貓一般的聲音了。他起身的時候,房間裏散發出蔬菜、爛葡萄和濕土的味道。隻有寂靜是清新的。

羅門上前接替西奧的位置。他驚奇地看著自己把手伸向床頭。他一碰,捆著她右手腕的繩子就開了,她的手滑落在床邊。她沒有用這隻手做任何事,沒有打,沒有抓,也沒有理自己的頭發。羅門把被鞋帶綁著的另一隻手也鬆開了。他用她身下的一攤衣服將她裹住,扶著她坐起來。他撿起她的鞋子,是雙高跟鞋,前麵有一個粉紅色的皮十字,除了跳舞和炫耀之外沒有任何用處。開始他聽見大笑,後來是嘲弄,之後是憤怒,但他帶著她穿過跳舞的人群走了出去,來到門廊上。她渾身發抖,緊緊抓著他遞給她的鞋子。也許之前他們兩個中有人喝醉了,現在都已經清醒。一陣冷風吹得他們喘不過氣。他記得她叫菲或者菲思。他想說些什麼,但忽然間卻連看都不敢看她。如果她張口道謝,他說不定會掐死她。幸好她什麼都沒說。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穿上了鞋,拉直了裙子。他們的外套—他的新皮夾克,還有她的什麼衣服,都在房間裏。

門開了。兩個女孩跑了出來,一個拿著件外套,另一個拿著個包。

“漂亮菲!怎麼了?”

羅門轉身走開。

“你怎麼了,姑娘?嘿,站住!你對她做什麼了?”

羅門繼續走。

“回來!他欺負你了?哦,那是誰啊?誰啊?看看你的頭發!來,把衣服穿上。漂亮菲!說話啊,姑娘!”

他聽見她們的尖叫,她們的擔憂,仿佛在敲鈸,非但蓋不住西奧辱罵他的喇叭聲,反而令它尤為刺耳:最最難聽的字眼,回蕩在空中,隻有開槍才能終止。否則就不停地響著,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