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光下的玉石（五）
14、伯母
周末的天氣依然延續昨日的美好。林燕早早的來到李氏國際保潔部，她在這裏剛剛工作了四天，已經覺得有些壓力了。
不是說這家大公司待她們底層員工不好，反而李氏國際的員工福利一向很好，遇上節假日，獎金都比別的地方發的多。但可能就是因為公司好，競爭空間大，她們這些底層員工上下級、甚至平級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多融洽，尤其是想林燕這樣的新人，不會說話又沒有背景，更會受到冷落甚至欺負。
林燕以前工作的那個紡織工廠，雖然條件待遇都比不上到這兒來當保潔員的好，但至少人人都很樸實，一群老媽子小媳婦的，也能說說笑笑，工友間的關係和諧友好。林燕習慣了那樣的同事關係，現在乍一到李氏國際這樣的馳名公司，哪怕隻是最底層的保潔部，也跟工廠那的天差地別，人情比起那個時候冷漠多了。林燕有時候不經意間露出在工廠時的說話習慣，還會換來別人驚詫的目光。這讓老實的林燕有些心累。
雖然林燕年紀已經接近半百了，丈夫魏安也還在單位裏工作，家裏什麼的也不缺，按理說，她完全可以不用出來找罪受。可林燕早年幹慣了活，這一下子也閑不下來。而且，林燕小戶出身，天生就有攢錢有備無患的思想。
她大兒子魏遠在外地讀研究生，小女兒魏白如還在讀高中，侄子林玨以後還要出國，雖然林玨自己已經掙錢，還有一大筆父母留下的遺產，但她總覺得錢能多攢些就多攢些，誰能預料孩子們以後不會有需要用大錢的事？還是多備著些好。
因著上麵的原因，林燕覺得吃些苦也是要的。所以她回家從來沒跟家人說這兒的事，就算林玨和白如問起來，自己也是撿著好的說。林燕想，誰賺錢不吃苦，忍一忍也就過去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李氏國際保潔部的規矩是六天一輪休，她們是周六休息，周日照常上班。林燕到了保潔部，先按規矩打了卡，再去員工換衣間換好保潔員的製服，等她把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後，跟她一組的幾個保潔員擁著組長王紅正好過來了。
王紅瞥了林燕一眼，努嘴道：“這麼早啊，不錯嘛。我告訴你啊，今天廖珍請假，她上午的班你就替她一下，反正她管的那塊地方也正好離你那近。”她回頭喊了聲“小劉，把廖珍的表給林燕！”就帶著其他人進了保潔部。林燕從劉淑那裏接過表，想著自己上午的活得再加緊時間幹了，要不然兩個區域的保潔工作湊起來，自己是做不好的。
時間在繁多的勞務中過去，一眨眼已經到了中午，林燕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背，提著水桶和拖把回了一樓保潔部。保潔部外麵臨廣場的地方有個石廊，保潔部的員工一般午休都到那邊。因為周日員工食堂還沒有開，她們保潔部午飯也都在那裏解決。
等林燕拿著飯盒到那裏時，其他員工早就已經聚在那裏吃起來了。林燕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打開飯盒，裏麵是她自己一大早起來準備的午餐，一份油燜茄子、一份西紅柿炒蛋，一份量不多的米飯。林燕邊吃著，邊想著家裏沒什麼菜了，晚上下班的時候要繞道去菜市場買些雞胸肉，明天好給林玨和白如做宮保雞丁吃。
她正吃著飯呢，突然聽到一聲極其熟悉而好聽的聲音：“姑姑！”林燕驚得抬起頭。真的是她的侄子林玨！
林玨此時正站在不遠處的廣場上，手裏還提著滿滿兩袋的水果。他今天隻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連帽衛衣和淺色的休閑褲。身形修長，極其俊秀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柔和笑意，耳畔細碎的深黑碎發隨風吹起，而陽光照在他象牙白的皮膚上，仿佛將他融成透明。整個人看起來美好的如同從剛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他微笑著往這邊走來，石廊下的保潔部員工早聽到聲音，紛紛都抬起頭來。一看到林玨，都愣了一下，繼而開始紛紛猜測這極其漂亮的青年是來找誰的。
林玨徑直朝林燕那裏走去，林燕早已站起身，迎了上去，驚喜道：“小玨，你怎麼來了？”林玨笑道：“今天不是沒上課嗎，正好來看看姑姑您。”
此時周圍的保潔部員工都圍了上來，都七嘴八舌道：“哎呦，林燕，這是你侄子啊，怎麼長得這麼俊？”林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林玨看了看眾人，禮貌的笑道：“大家好，我叫林玨。我姑姑剛來這裏上班，有很多地方需要大家提點照顧。希望大家能多多關照。”說著拿起帶來的兩大袋水果，遞給圍觀的眾人“我今天帶了點水果給大家，大家都不要客氣。”
為首的劉淑的笑著拿過水果，對林玨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們大家跟你姑姑都是同事，有事自然會互相照顧的，你放心吧。”“是呀是呀。”其他人紛紛應和。林玨笑道：“那我先謝謝大家了。”
眾人看著這在Z市都難得一見的美人，都不想散開。還是劉淑看林玨他們倆姑侄有話要說，帶著其他員工拿著水果走到另一邊去了。
林玨看其他人走了，才拿過林燕捧在手上的飯盒，一看裏麵的菜，就微微皺了下眉，抬頭對林燕輕聲說：“姑姑，你怎麼就吃這些？中午倒還給我們留了紅燒魚塊，怎麼不自己帶點走呢？”林燕笑道：“沒事，不是還有蛋嗎，挺好的了。小玨，你們飯都吃了嗎？”
“嗯。”林玨點頭，他回頭看了一眼，轉頭對林燕道：“那邊有個快餐館，姑姑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再打些菜來。”說著就往那邊跑去，“不用，誒，小玨，不用了！”林燕看林玨已經跑遠了，隻好無奈的作罷。
林玨從林燕去當保潔員起，就打算著什麼時候去一趟林燕的公司，畢竟大公司的人都跟林燕那時的工友不同，林玨挺擔心自己姑姑受欺負的，剛好借這個機會，去給姑姑的新同事送點東西，拜托她們照顧一下姑姑。
林玨帶著快餐跑回來，看林燕把飯吃完，遞上剛買的熱茶，才和林燕聊了起來“姑姑，你在這裏工作還好嗎？有沒有受欺負？”，林燕捧著熱茶，笑道：“沒有，哪有什麼欺負，大家人都挺好的。”
林玨知道林燕沒說真話，剛剛他過來的時候，看別人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吃飯，隻有姑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但林玨也不會當場拆穿林燕的話，隻好點頭道：“嗯，那我以後有時間就過來看看姑姑。”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直到大家要回員工室午休，劉淑過來叫了林燕一起去休息，林玨才跟林燕告了別。他看了眼手表，想起待會要見麵的那人，不覺笑了笑，往公交車站那邊走去。
李翡今天一大早就來了公司，行政助理程之樺也早等在公司，他們和李翡手下的一群精英團隊把這次董事會合並案的資料討論了一上午，李翡十指交叉放在會議桌上，餘光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抬眼對大家道：“好了，就先討論到這裏吧，之樺，你把剩下的資料拿到我住的那邊，大家都回去再想想，星期一把想法彙報給我。”
說著就站了起來，往外走去。程之樺也緊隨著李翡往外走。在電梯往下走的時候，程之樺偷眼看了眼李翡，李翡轉頭“什麼事？”程之樺沒料到李翡竟然看到了，一時愣了一下，才垂下眼睛，恭敬的問道：“不知道李總下午有沒有什麼事？”
“有。”李翡利落回答。程之樺看了眼李翡：“您是下午就要看這些資料嗎？那麼我……”李翡抬手止住他的話“我待會有個約會，你下午五六點的時候再送過來吧。”
程之樺以為自己聽錯了，倏地抬頭看向李翡，卻見李翡一副心情愉悅的樣子，不覺心裏微微有些酸。“好的，李總。”
兩人下了電梯，李翡踩著高跟鞋徑直往外走，程之樺快步跟了上去。耳邊突然傳來了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李翡皺了皺眉，雖然是周末，但公司裏是不會允許員工在午休時間說閑話的。她不禁歪頭稍稍聽了一下。
在聽到是一些保潔部的員工在談八卦時，李翡正打算繼續扭頭走開，然後再明天叫保潔部負責人談話時，幾句話就飄到李翡的耳朵裏。
“沒想到竟然還有男孩子長得那麼俊啊？”“是呀，我看比我女兒房裏貼的那些電影明星都要俊！”“対呦對呦，林燕還真好命，有這麼好的侄子。”“那名字都好聽，叫，叫林，林玨是吧。”
李翡唰的刹住腳步，轉身往說話的那些人那裏走去。程之樺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上去。
那些說話的員工還在興奮的聊著，另一頭，林燕陪著王紅往這邊走來。那些人一看到林燕，全圍了過去，又嘰嘰喳喳起來：“林燕，那真是你侄子啊，怎麼跟你一點也不像啊？”“是呀，人長得好，連聲音都那麼好聽。”“他做什麼工作的，幾歲了，有女朋友沒啊？我那侄女大學剛畢業的……”看，這還有人拉起媒來了。
王紅皺眉喝道：“都住嘴，吵吵鬧鬧的成什麼樣子？不知道公司規定午休不得喧嘩嗎，都給我回去睡覺！”她剛說完，一抬頭竟看到李翡正站在一旁，眼睛正緊緊盯著這邊，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鞠躬道：“李總！”其他保潔員也忙鞠躬問好。
程之樺剛想上前批評一下這些沒規矩的員工，卻見李翡已提早一步走了過去。李翡剛剛在旁邊已聽了個大概，她徑直走到林燕那裏，直接問道：“你的侄子叫林玨？”
林燕不知所措的點點頭。李翡吸了口氣，心想不會這麼巧吧？又追問：“哪個玨？”林燕幾乎已經有些戰戰兢兢了，但還是鼓起勇氣問“玉字旁的，王玉的那個玨，李總，有什麼事嗎？”
李翡抬頭認命的歎了口氣，心想，林玨我對不起你啊。她低頭對戰戰兢兢的林燕露出笑容，十足禮貌乖巧的喊了聲：“伯母。”
15、伯母事件後續
林燕被這聲“伯母”叫得傻了一下，愣愣的看著李翡。其他人也都驚疑不定的看向中央的李翡和林燕。
李翡臉上依然保持完美的笑容，但內心早已悲傷逆流成河了，尼瑪！林玨一定會殺了自己的，竟然敢奴役他天天掛在口頭心頭的姑姑，自己這膽子到底已經大到什麼程度了？好不容易才和林玨修成正果，老天能不能不要這麼愛玩啊！
她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麼，手機就響了起來，李翡一下子就想起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她有些僵硬的接起電話，走到另一邊清靜的地方。
電話裏傳來林玨清越的聲音：“李翡，我已經在車站了，你公司在哪兒啊？”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李翡想著，自己昨天幹嘛心血來潮的約林玨來自己公司下的咖啡館約會啊！現在可好了。“呃，稍稍的等一下。”李翡捂住話筒，對程之樺說了句：“我先走了，今天的事就不要追究了。”她看向林燕，堪稱恭敬的笑了笑。然後果斷的轉身離開，哄林玨才是最要緊的！
“林玨，商量個事，我們換個地方吧。”她剛剛出了公司的大門，一眼看到馬路對麵的人就當場愣在那裏。
“嗯，其實我也正有這個打算，你過來這邊吧，正好我姑姑也在，你們可以見一下麵。這裏挺好認的，有家很大的公司，叫李氏國際的。”林玨講著，一抬眼也看到了對麵的李翡。他愣了一下，隨後像想起了什麼，抬頭看了眼李翡背後那座巍峨的李氏國際大廈，若有所思的掛掉電話，往李翡這邊走來。
李翡看林玨慢慢走近，她現在的心情已經不是緊張加坑爹可以形容的了。林玨終於走到了李翡跟前。“你說的那家咖啡廳在哪呢？我怎麼都沒有看到。”
李翡沒料到林玨第一句會這麼說，有些愣愣的指了指廣場東邊。
林玨轉頭看了看，的確是有家winter咖啡小屋，他點點頭，對李翡道：“我們過去那邊說吧。”說著，率先走了過去。李翡心情忐忑的跟了過去。
兩人坐定了，各自點了杯拿鐵咖啡。李翡盯著麵無表情的林玨，試探的小聲問：“你生氣了？”林玨放下咖啡，抬眼看向李翡：“沒。”“真的？”“嗯。”
李翡聽林玨這麼一個字一個字的蹦，頓時絕望了“對不起啊，林玨，我不知道你姑姑在……”
林玨歎了口氣“我說了我沒有生氣，隻是覺得真是太巧了。”
李翡立馬點頭讚同“嗯嗯，是太巧了。”她伸手握住林玨放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可憐兮兮道：“早知道我就應該一開始告訴你我所有的事。”
“你要是一開始就跟我說實話，你以為我還會和你接近嗎？”林玨挑眉道。
李翡垂眸，她知道自己一開始隻和林玨說了自己是世家出身，在這裏打理一個家族閑置的小公司。不然，依林玨的性子恐怕早離自己遠遠的了吧。“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
“這沒什麼騙不騙的，我又不傻，難道猜不到你身份不簡單嗎。隻是，沒料到你竟然就是那個兩年前新聞上播的轟轟烈烈的李氏國際的新繼承人，話說，你當年好像也不怎麼喜歡上電視啊，我都沒在電視裏看過你。”
“嗬嗬，我那時是不怎麼上電視的，倒是有上過幾次經濟類的雜誌。”李翡訕訕的笑道。
“哦，厲害的女強人，聞名遐邇的商業女皇。”林玨沒有情緒的說道。
“林玨……”李翡可憐巴巴的看著林玨“那都是商業宣傳，跟我沒有關係的。”
林玨認真的看了看李翡，仿佛要從她的眼睛中看出什麼，良久，終於歎口氣“算了，反正是不是的，我們現在也已經這樣了，隻不過，你不要再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李翡一愣，眼裏一瞬間閃過一絲痛苦掙紮的痕跡，她幾乎都要脫口而出了，卻又生生把它壓了下來。她不知道說出那件事，林玨還會不會原諒她，因為不能確定，所以她不敢冒險。“林玨。”
林玨無奈的看了李翡一眼，慢慢伸手握住了李翡放在他手上的手“好了，反正，我們也還像以前一樣相處就好了。”
“那你姑姑的事？她老人家已經和我碰過麵了。”李翡想起另一件頭痛的事，擔心道。“那沒關係，等我回去和她說。”林玨答應很爽快。
李翡想了想，道：“讓姑姑去後勤部吧，那裏工作輕鬆些。”
林玨蹙了下眉“不需要這樣，李翡，如果姑姑她工作的舒心，在哪裏都一樣的，你不要管了，和以前一樣就行。姑姑那裏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