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沒有命中注定那一說（2）
常有良又可以仰著頭走在柳樹營的大街上了。每逢陰曆初四初九是柳樹營的集日，十裏八村的人從四麵八方趕來，在長約三華裏的柳樹營主街上叫買叫賣。這一天，這條大街上的人比平時多百倍千倍。常有良很少趕集，可在體檢後的那個集日，常有良在集市上人最多的時候來到了集市上，不為買東西，隻是想見見熟人，體驗體驗仰著頭走路的感覺。還別說，柳樹營的人並不都是“各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他們除了對家長裏短，誰家的姐夫睡了小姨子等事感興趣的同時，也關心時事，也議論國家大事，這些天，一個消息傳得很快，成了柳樹營的熱門話題：一個沒上過高中的人在高考中考過了那些上過高中的人！有上學孩子的家長教育自己的子女：“你們有老師教還學不好，看看人家老常家的二小子，硬是靠著自個兒學，考過了那些上過高中的人！”當家長的都以常有良為例子去佐證“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道理。這些，常有良是後來聽說。那天，走在集市上，好多人跟他打招呼，跟他說著前途不可限量之類的恭維話。還有個大嫂跟常有良開玩笑：“二兄弟，搞對象時別搞別人，我把我家妹妹介紹給你，我家妹妹長得跟畫上畫地一般。”常有良便問：“那啥時候安排我們見一麵？”大嫂跟旁邊的人說：“嘿，這小子還挺著急。”常有良說：“不急不行啊，別耽誤了下一代！”大嫂和她周邊的人就笑。這個時候孫喜彬走了過來，問大嫂：“你們幾個老娘們在這裏笑啥？”大嫂說：“常有良有出息了，我說要把我妹妹介紹給他，他問啥時候安排他們見麵。他還挺著急。”孫喜彬批評大嫂：“亂點鴛鴦譜，常有良能看上你妹妹？常有良是人才，考場是啥？初中生考過了高中生，沒真本事行嗎？”孫喜彬麵對常有良：“常有良，你能有今天的成績，與大隊黨支部對你的培養是分不開的，將來出息了，可別忘了家鄉。”常有良很感動，感動孫喜彬會對他有這樣的態度，很是嚴肅地說：“那是，沒有孫書記對我的栽培，我怎麼能當上通訊報道員，沒有那幾年寫稿子的經曆，高考作文也得不了高分。”孫書記說：“當然，主要還是你自己聰明。得承認天才，人是有聰明和愚昧之分，要不怎麼會有傻丫頭呢。”孫喜彬所說的“傻丫頭”指的是柳樹營第一生產大隊一個智力不健全的姑娘，把那姑娘和常有良放在一起對比，讓常有良心中多少有點別扭，他突然就想到了問孫喜彬一個問題：“孫書記，你看，這回我可以主動了嗎？”孫喜彬一愣，馬上就明白了常有良此話的意思，說：“我還有事。”扭頭走了。大嫂問常有良：“啥主動？怎麼孫書記聽了你這話就不高興了？”常有良說：“就是我能不能上趕著追哪個大姑娘。”大嫂做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當年你追唐的丫頭，孫書記把你奚落了一番，還跟你說，不能上趕著追大姑娘。這事柳樹營的人都知道。那姓唐的丫頭肯定很後悔，這回，別說你上趕著追她，就是她上趕著追你，你都不會搭理她。”
世界上的事情還真巧，要不怎麼會有“不巧不成書”這句話？那位大嫂的話音剛落，迎麵走過來了唐燕，右手挎著個菜籃子。常有良還真怕剛才他跟那位大嫂的對話讓唐燕聽到。那樣，會讓唐燕難堪。常有良就裝作沒有看見唐燕的樣子，哪知道唐燕卻喊住了他：“常有良”。常有良扭過頭：“唐燕，你來趕集？”唐燕說：“買點年貨。你呢？”常有良說：“隨便繞繞。”唐燕說：“祝賀你呀，考前我就預測了，咱們那撥人中，還是你最有實力。”唐燕這麼說，常有良心裏頭就有點為唐燕惋惜：要是高考製度不改革，還是沿襲推薦、保送，別說是在柳樹營第一生產大隊，就是在全柳樹營公社，唐燕也是最有希望上大學的人選之一。時光倒退幾個月，她肯定做著上大學的準備。誰能料到大學招生還能憑考試成績？這一改，就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原本最有希望上大學的唐燕考試成績沒上線，起碼在這一年是上不了大學了；原本做夢都不敢想上大學這美事的常有良成了全柳樹營唯一一個高考成績上線的人！這真應了常有良父親常老漢常說的一句話：“家雀不老是在那個窩裏。”“誰知道哪塊雲彩會下雨？”別看常有良老爹文化水平不高，說出的話那都帶有哲理性，是一輩子一輩子傳過來的人生總結。常有良沒想到會在集市上遇到唐燕，看唐燕的精神狀況，顯然已從失落帶來的痛苦中走出來。唐燕那麼恭維常有良，反倒讓常有良不好意思，常有良說：“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唐燕說：“什麼時候學會謙虛了？”常有良剛想說什麼，一個人從身邊走了過去，看了他和唐燕一眼，卻沒有說話，常有良心裏很不是滋味，心情也頓時低落下來，對唐燕說：“那你買東西吧，我回家還有事情。”唐燕也看到了走過他們身邊的那人：“是不是受了刺激了？人家是未來的大夫，有不理人的資本了。”“未來的大夫？你什麼意思？”常有良問。“你不知道？不是你成就了她嗎？”唐燕說。常有良更糊塗了：“怎麼是我成就了她？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你真的不知道？”唐燕問。常有良說：“這一年來我在東北，高考前才回來，時間都用在看書上了，哪有閑工夫打聽別人的事情？”唐燕點點頭：“看樣子你還真不知道，你有空到我家裏去吧，我有話要跟你說。”常有良想說，去你家你就不怕我跟你耍流氓？集市上人多，常有良也就沒把話說出來。唐燕見常有良猶疑，說了句：“我真的找你有事，去不去由你。”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