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讓常有良說著了。四天後,常有良再一次見到了那位主任。人家很是惋惜地說,他把常有良的事情跟上邊反映了,地區招辦說學校不能私下裏跟考生聯係,常有良的事情還得由招辦說了算。常有良問那位主任,這樣的事情是聽地區招辦的還是聽省招辦的 ,主任告訴常有良,燕東師專屬地區教育局管,要想成為地區師專的學生,得先通過地區招辦這一關。常有良這才知道,地區招辦這座廟還得燒香,裏麵的佛還得拜。常有良告別那位好心的主任,乘車到了地區招辦。常有良在招辦的二層小樓走廊裏走了兩個來回,也沒有見到哪間屋子的門口寫著“主任”兩個字,倒是有間屋子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副主任”三個字。常有良想,莫非這裏最大的官就是副主任?那就找副主任。常有良走到那間屋子跟前,門雖然虛掩著,但出於禮貌,常有良還是敲了兩下,裏麵有人說了“請進”。屋子裏有兩個人,一人坐在辦公桌前,另一人坐在靠牆擺著的沙發上。常有良進來之前屋子裏的兩個人大概在議論天氣,坐在沙發上的那人是南方口音,正發感慨:“北方秋高氣爽,南方雲雨連綿。”坐在辦公桌旁的人說:“又該到秋風掃落葉的時候了,一年一年又一年,過得真快呀。”聽著這兩人的感慨,常有良內心也生出幾許感慨: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呀!坐在沙發上的南方人見常有良進來,站起來跟坐在辦公桌旁的人告辭:“冀主任,你忙,哪天我請你喝茶。”被稱為冀主任的人站了起來,常有良看到,那人個子很高,看上去倒很和善。冀主任送南方人到門外,轉回到屋子,問常有良:“你有什麼事情?”常有良趕緊自我介紹:“我是燕柏縣柳樹營公社的考生,初中畢業,考了……”常有良還沒說出自己考了多少分,冀主任擺了擺手,很是嚴肅地告訴常有良:“你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了,你不要這跑那跑了,跑到哪兒也沒用,符合政策,該錄取肯定會被錄取,不符合政策,不該錄取,跑到哪兒也沒有用。我們內部有些人隨便許願,是要受到批評的。好吧,我還忙,你先回去吧。”常有良聽出來了,冀主任說的“我們內部有些人”指的就是師專那位好心人。常有良心裏就很內疚,千萬別因為自己的事情牽連到那位好心人,那時候,常有良鬧不懂冀主任和師專那位好心人究竟誰官大誰官小,怕再提什麼要求會讓冀主任遷怒於那位好心人。更何況冀主任說得對著呢,人家會按政策辦的。誰敢違反政策?常有良甚至有點後悔這跑那跑了,除了把父親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捐獻給了鐵道部,得到的除了憤懣還是憤懣!
常有良坐長途車回到柳樹營。柳樹營長途汽車站在公社大院門前,說是汽車站,其實隻是一個長途車停靠點,路旁豎著一個站牌。車停靠在站牌旁,常有良下了車,忽聽有人喊他:“常有良!”常有良順著聲音望去,卻原來是劉誌文剛好從公社大院出來。這家夥肯定還沒有接到錄取通知書,要不怎麼還在這個院子裏混?常有良跟他這個昔日的老師沒有太深的感情,到常家求常有良給他輔導數學,話說得那叫好聽。有一次,碰上下雨,常有良的母親留劉誌文在家裏吃飯,平日裏舍不得吃的雞蛋全給這家夥炒了。這家夥嘴甜,管常有良的娘一口一個大嬸。那家夥說等他考上了大學,一定要好好報答大嬸。可這家夥高考後就再也沒有登過常家的門。常有良覺得這家夥太虛偽了。但人家叫你,你總不能裝耳朵聾吧?常有良走了過去,到了劉誌文跟前:“劉老師,有事?”劉誌文說:“我正要去你家裏找你了,剛好在這裏碰上了,那就省事了。好事。你有好事。”常有良說:“我盡走背字了,還會有好事?”劉誌文說:“難道老師跟你開玩笑不成?你真的有好事,千真萬確。”常有良問:“劉老師,你聽到啥消息了?”劉誌文問:“你前些日子去了省招辦吧?”常有良心說,這家夥怎麼什麼事情都知道呢?反正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常有良承認了前些日子去過省招辦。劉誌文說:“你那一趟省城可沒有白跑,省招辦的人把你的事情反映給了領導,正好有一名新華社的記者到河北采訪大學招生錄取工作,你初中畢業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錄取受挫的事情被那記者寫成了內參,上報給了中央領導,一位老將軍在內參上批示:我一隻眼睛尚能打天下,人家一條腿有殘為什麼不能上大學?老將軍的批示已經轉到省裏,分管招生工作的副省長特批錄取你。估計錄取通知書這幾天就到了。”劉誌文的話言之鑿鑿,由不得常有良不信。常有良想問問劉誌文從什麼地方聽到的這消息,公社秘書從大院裏出來,喊:“誌文,書記叫你呢。”劉誌文趕緊跟常有良擺了擺手,說了聲:“祝賀你,終於成功了。”轉身朝大院跑去。
常有良就安心在家裏等錄取通知書,從八月底等到九月底,從九月底等到十月底,直到高考成績比常有良少了四十來分的劉誌文都接到了燕東師範專科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常有良才知道,自己被可親可敬看上去一臉嚴肅一本正經的劉老師當猴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