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客堂的門,葉九卿坐在主位上,旁邊是應悔元,兩人正談笑風生,見我們進去,葉九卿忽然笑了。
“不對啊,外麵酒席來了那麼多朋友,按理說你今兒是走不到這裏來的,這才多久沒見你,什麼時候酒量這麼好,居然千杯不醉還能站穩了。”
我分不清再一次看見葉九卿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說,在心裏我把他當父親,可偏偏就是我可以不惜性命去救的人,卻一次又一次的隱瞞著我。
回來的路上我曾設想過見到葉九卿時的樣子,有隱忍,有單刀直入的對質,有憤憤不平的責怪,還有心煩意亂的漠然。
可這一切等到真的見到葉九卿時,全都蕩然無存,如今我隻剩下一種感覺。
葉九卿老了。
他的腰已經不再像我記憶中挺的筆直,聲音也透著蒼老的遲暮,燈光下,那些在鬢角瘋長的白發突然變的刺眼。
忽然好心痛,我曾經見識過對麵這個男人的意氣風發,也見過他叱吒風雲,而如今眼裏,他已經變成一個話多的老人。
我在心裏默默歎口氣,其實根本不重要,葉九卿即便再對我隱瞞什麼,但捫心自問,他對我有再造之恩,他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葉九卿招呼我們坐下,我坐到葉九卿的旁邊,聲音有些埋怨:“你金盆洗手是大事,這麼重要的事也不等我回來,再說,我出去了幾個月音信全無,你也不擔心一下,反而大擺筵席,敢情我死活你還真不在意。”
“誰說我不在意了,你們一去那麼長時間,我和淩然四處遊曆,開始還能笑看風雲,時間長了也是惴惴不安,算時間你們也該返回,我放心不下又回來,誰知道封承說和你叫他先回來。”葉九卿把自己的茶端到我麵前。“後麵幾個月完全沒你們消息,我是真慌了,派人去錦西找過,也了無音訊,我差點沒急出病來,誰知道,上個月聽到悔元在金陵死活都要找你們的消息,我心就踏實了。”
“……”我剛端起茶杯,細細回想葉九卿的話,眉頭一皺。“應叔當時可是不惜一切要找我們,你收到消息,不擔心我們安危,反而踏實?”
“悔元既然能找你們,說明你們已經安然無恙到了金陵,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葉九卿爽朗笑了笑。“何況,老子找兒子,天經地義的事,怎麼也輪不到我管吧。”
“你,你早就知道田雞的身份?”我瞠目結舌。
“葉掌櫃,您什麼時候知道的?”田雞也大吃一驚。
“葉哥,原來你一直都知道田器是我獨子啊?”應悔元表情驚愕,很快苦笑一聲。“葉哥,你這事幹的可不厚道,我就說為什麼一直找不到他,原來被你藏著。”
“他和婉清一個模子裏刻出來,我見他第一眼就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他是你兒子,而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收山多年,獨子居然會出來刨墓。”葉九卿得意洋洋笑出聲。“這孩子敦厚,太過老實得打磨打磨,他跟著朝歌倒是相得益彰,田器日後得接手應家家業,他這性子怕是守不住啊。”
“也是。”應悔元居然點頭苦笑。“我和婉清還擔心,他性子純良本分不經世事,日後怕是難獨當一麵。”
“朝歌在四方當鋪長大,圓滑世故自然不說,不過他忠義重情,一旦相隨必定生死不棄,田器跟著他我放心。”葉九卿聲音透著驕傲。
“你這話到底是誇我還是損我?”我還是第一次聽葉九卿在旁人麵前這樣說我。
“朝歌身上有葉哥你的影子,不瞞葉哥,他現在是青出於藍,當時單刀赴會來見我,我可是威逼利誘,可丁點用都沒有,最後他硬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應悔元笑出聲說。“當年我能和葉哥結識,此生無憾,沒想到田器又能遇到朝歌他們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是這孩子的福分。”
“對了,我從金陵到關中,一直沒有通知過你。”我看著葉九卿認真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花惜雙沒有告訴你們嗎?”應悔元一臉茫然。
“告訴我們什麼?”我們更加茫然。
“那日花惜雙來應家,除了告訴你們找到季雲生的下落,還送來葉哥金盆洗手的請帖。”應悔元一本正經回答。“我以為她告訴過你們。”
我低頭一想,頓時恍然大悟,葉九卿知道田雞的身份,我們在關中當然他也清楚,他讓花惜雙送來請帖,我知道葉九卿要金盆洗手,這麼大的事,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會趕回來。
可花惜雙卻並沒有告訴我們葉九卿金盆洗手的事,想到這裏,我心裏猛然一驚,花惜雙知道我們要回來,即便我們不知道葉九卿要金盆洗手也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