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開始籠罩麥場,被狼糾纏得近乎絕望的屠戶終於把心一橫,在柴草堆前停住腳步——為了避免腹背受敵,趕緊搶占有利地形。他背靠柴堆拔出刀,與一路尾追來的兩隻狼對峙著……”我們所熟悉的語文課本中,蒲鬆齡老先生妙筆展現的是人類機智勇敢的屠狼故事,而另一麵,是兩隻狼覓食失敗的悲慘命運。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和我一樣想這個問題:從動物行為學出發,它們與屠戶鬥智鬥勇之舉的真實性有多少?或許,英勇的屠戶誤解了它們。
跟蹤是天職
故事開始在黃昏的鄉村小路,兩隻狼跟上挑著剩骨下班的屠夫,搞得他很害怕。
這種場麵完全真實可信,因為跟蹤這種手段在狼的覓食行為中再普通不過。跟蹤就意味著寄望與觀察,尋找等待獲取食物的機會。在自然界中,狼以堅韌著稱,它們活動範圍很大,在草原荒漠上,它們甚至可以跟隨羊群遷移數百公裏。所以狼在荒郊野外尾隨人類並不稀奇。在荒山野嶺生活過的長輩們時常會提起被狼跟蹤的經曆,即使現在要去有狼出沒的地方,仍然有被狼長時間跟蹤的可能。
兩隻狼也是狼社會
屠戶開始扔骨頭,希望二位盯梢的見好就收、點到為止,或者最好為了爭骨頭內訌一下,他就可以脫身了。在他看來,這兩隻狼可真狡猾,始終是一隻吃、一隻跟,後狼止而前狼又至,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這招金蟬脫殼之計。
不過在狼看來,或許這裏根本沒有任何計謀和對策可言。因為狼是群居動物,有著嚴格的社會分工和權利義務關係。在狼群中,麵對食物誰先吃、誰後吃、誰值班,一切都井井有條。關於狼群一般有幾隻,聊齋先生的記述非常切合實際:兩三隻狼集體行動最為常見。而對於在曠野捕捉較大獵物,“七匹狼”應該算是不錯的組合。我國有文獻記載的最大狼群不過30隻,除了狼群,出現的孤狼基本是在爭奪領導權中的失敗者、或被群體汰除的病弱個體。
戰略戰術,生存之本
骨頭扔光了,尾巴還是沒甩掉,於是屠戶豪情頓起,文首困人猶鬥、背草一戰的那一幕出現了。麵對鋼刀壯漢,狼方上演了前狼假寐誘敵、後狼包抄偷襲的經典戰例。不過因為屠戶主動出擊的勇氣,這一計劃落空了,兩狼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如果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話,兩狼的計謀應該不能僅僅被評價為“止增笑耳”。
狼捕獵的技巧與戰術,確實讓古今所有與狼打過交道的人欣賞讚歎,如今許多已經被動物學家們證實。在捕獵中,根據狼群規模、對手特點與地形天候環境,狼群會選擇長途奔襲、分進合擊、包圍埋伏等等種種最有效的戰術。至於知己知彼、疲敵擾敵、選擇時機等戰略原則,更好像是狼群天生就掌握的。如果兩隻狼分工誘敵與包抄,則完全不必認為它來源於人類杜撰。
獵食者也馬虎不得
其實,既然是自然界的獵食者,必然早已演化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捕獵策略。獨居的猛獸體多體現為力量和技術,而在狼這種社會性食肉動物身上,戰略戰術就成為生存的致勝法寶。
根據狼的習性,在故事中前狼假寐很容易做到,包抄奇襲的後狼卻有些蹊蹺。為了產子或者捕食鼠、獺等動物,狼的確喜歡打洞,但它們恐怕不太喜歡柴草堆。另外,狼的聽覺嗅覺都異常靈敏,危機感和警惕性也遠遠高於其他大型猛獸,屠戶在身後出現而不驚覺似乎不太可能,除非,那堆柴草太結實了。
也許是誤會
不論怎樣,蒲鬆齡是位清貧而孤傲正直的文人。在他筆下,狼用來比喻貪婪而凶殘的惡人,比如他曾寫詩罵一位尚書:“三字同頭哭罵咒,三字同旁狼狐狗。山野聲聲哭罵咒,隻因道道狼狐狗。”
然而現實中的狼,並不像貪官汙吏一樣為害人間。即使在這個故事中,狼也可能從未把屠戶當作獵物。研究表明,狼經常尾隨人,卻很少主動攻擊人。盡管狼傷人有過先例,但在隻有兩隻狼的情況下,則從來不會對人挑釁。何況人類根本不在狼的菜單上。
按照故事裏的描述,吸引兩狼的應該是那擔肉骨頭。它們聞到肉香於是跟了上去。屠戶扔骨頭喂狼,狼當然認為跟著這個人會有好吃的,不繼續跟下去才怪。骨頭扔光了,但狼可不知道那個散發肉味的筐再也冒不出骨頭……如果這位屠戶能夠用刀或者樹枝在自己走過的路上劃上幾下——就像動物學家遇狼跟蹤時做的,警戒之心就足以讓生性多疑的狼止步不敢越過,或許一場搏鬥可以就此避免。
(摘編自科學鬆鼠會的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