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中的青春飯和老中醫
20年前,我工資剛達到100塊錢的時候,有一個官司中透露空姐的工資快到10000塊了;現在我的工資已超過10000塊,聽說空姐還不到10000塊。這就叫“時代”。我倒不嫉妒空姐多拿點工資,她們是吃青春飯的,就像很多演員一樣。不過,如果人人都想吃青春飯就不太妙。一個計算機科學家如果在40歲前還沒做出什麼,似乎就沒有意義了,這也許算是科學中的青春飯。一個植物學家60歲以後還可以做很多工作,像老中醫一樣。
☆生命尺度的延伸
鳳仙花很漂亮,但把它壓成標本以後,因為失水太厲害,成為世界上最薄的花之一,像我這般年齡的人根本無法研究,拿到手裏,“嗷,嗷,好漂亮”喊兩聲就都飛了。一個日本著名植物學家在90歲生日那天宣布:“我開始研究鳳仙花啦。”他實際上是說:“我現在90歲了,終於修煉到了可以兩分鍾呼一口氣,你們這些人慌慌張張的,不可能幹這個事。”這項工作是他96歲完成的。現在搞IT技術工作的人,我估計他們必須盡快賺錢,因為大家沒想過40歲以後還能在IT業中幹什麼。作為植物學家,45歲感覺人生還沒開張。我會思考70歲以後幹什麼。但許多藏族人思考得更遠,是死了以後怎麼辦。他們做一些事,說不能這樣做,不能那樣做。你現在做有好處,但你死了以後怎麼辦呢?如果你不能理解信仰上的差別,也可以理解為他們的人生尺度比較大,一直延伸到死亡以後。
改革開放帶來中國經濟快速的發展,但是,作為一個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我們的耐心在快速地喪失。好像國際有一個“耐心”標準,是一個人到餐館去吃飯,他從坐下來到服務員上菜所能忍耐的時間。我們現在已經縮短成八分鍾了。而法國人一個小時不上菜也不著急,大家坐下來喝喝紅酒,說說話有什麼不好呢?我們總喜歡催問服務員:“怎麼還不上菜?”表麵上看好像是人家服務質量不好,其實是你的忍耐力沒了。我們老笑印度人做事拖拉,其實人家的哲學是,在一個曆史長河中這幾個小時算得了什麼呢?在西藏,我們有次路過一個邊境小鎮,去最大的飯店,叫成都飯店,才兩張桌子。那菜上來也是一個小時以上。你抱怨什麼呢?在上海,如果一個司機說前麵修路要繞路,繞出四公裏我們就火冒三丈。在西藏跑野外,路斷了,我讓司機繞一下,680公裏。這就叫西藏。
☆進化與革命
新西蘭裔(現在澳大利亞)的一個著名教授拒絕了我學生的留學申請,嫌我們底子太薄。他說,你們研究生去野外訓練的時間太多。我說:“生物學家怎麼能不去野外呢?”他說:“我高中的時候南極、北極都去過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父親是新西蘭古生物學會主席。於是我想起來我父親,他出生於湖南偏遠山區的一個農民家庭,讀了一個不要錢的師範院校。到我是第二代,不用像他那樣為離開農村而放棄一切了,但我還是認為在國外受教育還是理想之一。到我兒子這代,也許就視美國為平常物了。我記得楊振寧先生說過,他父親是芝加哥大學畢業的,他不會隻是為了到芝加哥大學而放棄一切,他有更高的追求。這個就是family tree(譜係樹),一代一代地積累,可以叫evolution(進化)吧。但我們很多人隻相信暴發,教育上revolution(革命)。自己大學都沒讀過,兒子一定要上劍橋,標準定的過高,心態就不容易平和。對待財富也是。這些可能都需要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