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選
中篇小說
作者:弋鏵
弋鏵,女,現居深圳市。2004年開始發表小說。已發表文字八十多萬字,獲首屆魯彥周文學獎,首屆廣東省大瀝杯小說獎,第七屆深圳青年文學獎,第一屆、第二屆全國青年產業工人文學大獎,第三屆原創網絡文學拉力賽獎等。作品散見於《當代》《花城》《天涯》《山花》《飛天》《上海文學》《長江文藝》《清明》《世界日報》等報刊,部分作品被《新華文摘》《小說月報》《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小說精選》《短篇小說選刊》《作家天地》等雜誌選載。
林溪想了一下午,作出了她這一生堪稱重大的決定。
她要去競選業務監督科的副經理職位。一定要去!
促使她作出這個重大決定有多方麵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和馮宜群的那一場純粹是業務上的爭執。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報表上報已經啟用了XLS格式,這是林溪用了半個月在總行會計部學來的,可是身為主管業務的副經理馮宜群,卻連必要的打印表格還沒整理好,所有的上報資料全部作廢了。當然是有補救的辦法的,可是大家又都得加班了。如果是一個平常的職員犯了這樣的錯事,或者就是林溪她犯了這樣的錯,那還不得讓大家罵死呀,那還不得讓夏慧把臉吊得老長呀?可是,馮宜群一點也沒有自責的模樣,就像是在家裏母親失手摔破了碗碟而隻是輕巧巧地要孩子幫忙打掃一下殘跡的無畏態度罷了。林溪是有怨氣的,她學的程序一條條嚴整地執行過來,卻在最後一招前功盡棄!她很生氣地嘀咕著,有點氣急敗壞,可是經理夏慧隻是很體恤地摸了一下林溪的肩膀,反而讓她小心一些,別把程序出差錯了。那個時候馮宜群也在一旁,很大度地沒有接林溪的茬,也全然沒有因為她而導致全體加班的愧疚,她也很做派地叮囑林溪,好像完全不關她的任何事一樣。
夏慧有點討好地注視著林溪,全科的人都盯著林溪快速操縱鍵盤的雙手和她看似天書的筆記。這種眾目睽睽的重視讓林溪心裏有了一點得意,一種久違了的被人尊重。但是不管怎樣說,被大家集體牽掛的林溪仍舊心裏不很痛快,一向氣定神閑心無旁騖的她心裏有了很大的波動,她冷冷地看著馮宜群挺直的胸脯,說話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百感交集。
林溪比馮宜群大兩歲,論文憑,她們都是二本大學畢業的金融文憑;論資曆,林溪比馮宜群早進銀行兩年;論業務,林溪還在銀行舉辦的全能技術比賽上獲得過係統裏的第三名,馮宜群還不知道哪兒哪呢!林溪早早地在二十四歲就有了孩子,家裏沒什麼牽掛,而馮宜群呢,在前年才有的孩子。按理說,銀行的規矩,哺乳期的婦女是不受重用的,偏偏馮宜群在孩子半歲後又回到他們結算部,半年後就提了主管,現在,又變成了副經理了。
這讓林溪由衷地想不通。
當初在結算部的時候,林溪是相當瞧不起馮宜群的。林溪的父母都是機關幹部,大小也是個頭。馮宜群呢?她家是市邊郊縣的,半農半城的人,和她的人品一樣,很夾生!馮宜群長得不醜,如果細看其實還可以說是長得很標致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有時候就讓林溪覺得那麼發賤。馮宜群對男人一講話音調就變了,無緣無故地糯裏糯氣,粘巴粘巴的直想粘住人家的魂,她一看見男人腰就擺起來了,楊柳細腰舞得真像水蛇一般,吐著信子蠱惑男人。林溪怎麼也瞧不上她那副浪相,輕得連骨頭都沒有了的虛浮。就這樣,馮宜群也沒釣上什麼好的金龜婿,隻嫁了個林溪正眼也瞧不上的銀行司機班一個相貌醜陋的司機!就是因為這個司機,可能導致了馮宜群的官場暢順。
馮宜群的老公本來是給一個辦事處的經理開車的,沒想到這個辦事處的經理的哥哥在北京總行幹了要職,順理成章的,辦事處的經理也一躍升為他們這家銀行的副行長,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官場上,副行長也籠絡了一幫他最信賴的人。作為曾經的司機,馮宜群的老公沒有得到業務上的提拔,在司機精簡以後,隻調到了後勤部,但他的老婆因此受惠,一路高升成了主管業務的副經理。
這是大家很明白的事理,在官場上,你必須跟對了人!馮宜群夫婦算是跟對了人,馮宜群是苦盡甘來,搖身母雞變鳳凰,成了行裏的香餑餑,從低眉順眼老是巴結別人的人一舉成為趾高氣揚被人巴結的人。你別看結算部副經理的位置,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管著會計、出納、房改、綜合一應幾十號人,是行裏最大的部門,而且對人員的崗位編排,馮宜群也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今年年初,行裏又開始一年一度的崗位競聘。
林溪他們最煩的就是這招。他們私下裏把這一年一次的崗位競聘稱作給頭兒送禮的鬼節。崗位競聘也就是巧,每回都安排在過年前的一個月,不是給頭兒送禮又是為著什麼?上頭說得好聽,重新上崗後大家在新的一年裏開始新的工作,新年新氣象嘛!聽他們放屁!每一個部門人員的動與不動全在他們一句話。結算部的人不想調走。林溪在這個崗位幹了十幾年,雖然每天守點辛苦些,但總比儲蓄所和下麵的辦事處強。結算部在銀行機關大樓裏,離家近,離娘家近,離孩子的學校也近,林溪十幾年來習慣了這種兩點一線的生活。儲蓄櫃,過年過節都不放假休息,誰受得了?人家放大假都在外頭陪著孩子玩,上街逛公園,獨他們守在冷冷清清的櫃台裏,和大字不識一個的老頭老太太溫和論理,還不能發脾氣,怕他們告上去!那份孤寂清冷害怕的心誰想去體會?辦事處雖然山高皇帝遠,離機關遠一些,離行長的監視遠一些,但是上班太不方便了!碰著刮風下雨甚至下雪,你踩著刀子也得去!何況,如果分配你到一個效益不好的辦事處(辦事處的效益和任務掛鉤的),連一點銀子都沒有的單位你能高興個啥?結算部就不一樣了,結算部麵對的是單位的出納會計,都是明白人,業務上不會有什麼糾紛,而且結算部是技術單位,沒有存款貸款任務,發獎金拿平均係數,旱澇保收。所以,林溪從沒有想過調出結算部,當然,比結算部好的部門更多了,財務部、辦公室、人事部、業務部,可那都是什麼單位?沒有一點後台你能進得去?林溪有自知之明,她才不想做那些白日夢呢!她隻想安安靜靜地一輩子就這樣,像他們說的,再熬十幾年就可以下課回家,每天痛痛快快地打兩場麻將了!
可是,這兩年偏生來了個什麼崗位競聘,還一年一次!本來林溪是不擔心自己落崗的,她和夏慧的關係不錯,可是今年她差點就被踢出局了,還是夏慧打電話給她提的醒。林溪呀,夏慧在電話裏語重心長地說,我是沒問題的,可現在,馮宜群是副職,上崗名單得正副經理同時簽字才有效。我不知道你和馮宜群有什麼瓜葛?她給我透了個風,她要把她的人弄一個進來,現在隻有擠你的名了。這下林溪慌了神,忙不迭地問道,那怎麼辦?那怎麼辦?夏慧歎了一口氣,林溪,你這麼聰明的人,還用得著我給你出主意嗎?
林溪咬著牙齒,拚了命也不想去給馮宜群上供!她太瞧不起馮宜群了!一個人又沒到死的地步,怎麼可能低三下四地求自己從來就瞧不上的人呢?給她送禮,太看得起她了!
但是老公發了話,媽媽也發了話,他們說,現在都是這個事!領導總是領導,老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你不要再由著性子假清高了,你跟她對著幹,有你穿小鞋的時候,現在,不是來了?你就低一回頭,滿打滿算幾千塊錢的事,隻當花了一個月的工資,把一年的平安都買回來了!
林溪畢竟過了賭氣的年紀,過了不思後果的年齡,她權衡來權衡去,到底落崗的代價比低頭的代價要更大些。她花了五千多元錢,給夏慧和馮宜群分別送了禮,然後請她們出來吃了一頓飯。飯錢倒沒花多少,女頭兒有女頭兒的好處,心軟,也不愛胡吃海喝,飯桌上大家說起話來其樂融融,親如姊妹,敲定了林溪的工作:不動!林溪含著微笑咬牙切齒買單的時候,真希望馮宜群食物中毒,臥床不起!這個黑心貪官,林溪在心裏惡狠狠地罵道,一上台為了我的工作,一下子就花去了我一個月的工錢!
終於全部弄完了。大家都歎了一口氣,忙著收拾東西下班。這會兒,馮宜群又走了過來,笑著對林溪說,你看你也是的,一直板著個臉,工作上的事情,生那麼大的氣值得嗎?
當著那麼多同事的麵,林溪的氣在程序運行的時候就已經強壓下去了。她笑眯眯地對著馮宜群說,馮經理,哪能呢?誰沒有個三差兩錯呢?我是怕明天行長怪下來,真批評我,那我才受不了呢!
馮宜群拍拍林溪,很像個領導似地微笑著,抬頭挺胸地走掉了。
林溪回到家裏,兒子已經在屋裏做著作業了,老公還沒有回來,她一邊淘米一邊想,就忽然想到那張競聘通知書了。
每年的競崗工作完了後,工作上就應該沒多大的變動了。中層幹部之間的調任也差不多完成,動作都很小,除了提幾個大家都知道要提的人外,一般也沒有什麼波瀾的。這次不知道行裏又接到總行發的什麼文件了,竟然要在現有的中層幹部中罷免幾個,在群眾裏提拔幾個,而且比例為10%,這真是讓大家匪夷所思蠢蠢欲動又要摩拳擦掌的事了。
林溪一貫是那種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的女人,她有她自己的小圈圈:房貸部的周雪,解放街辦事處的熊田,仁康裏辦事處的葉子。她們四個一進銀行就是很好的朋友。說來也怪,十幾年來,四個女人沒有在一起待著辦過事,友情卻是越來越牢了。可能銀行畢竟不像其他單位,各個部門都獨立些,不是一個部門的總侵犯不到自己的利益,所以友情也長久些。她們四個家境都好,嫁的老公也還不錯,年齡相仿,趣味相投,她們湊在一起關心的隻是什麼什麼牌子的衣服又打折了,孩子補習最好去哪個哪個地方,婆婆這年又貼了多少錢了,韓劇又出了什麼新碟了,等等,遊離於整個單位的零碎瑣事。她們不太愛議論銀行的事情,又沒什麼大的利害衝突,拿工資拿獎金,平平淡淡地過日子罷了。
我一定要去競選副經理!林溪給周雪打電話,周雪和她是一個機關大樓的,在二樓的房貸部,人事部就在隔壁,有什麼事情,周雪總能最先知道。
你哪根筋轉過來了呢?周雪愣了一下,可是一會兒就笑起來,一點也不放棄調笑她,語態裏倒是充滿了親昵。
還不是馮宜群,我受了她的刺激!林溪惡狠狠地說。
周雪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畢竟是林溪真正的朋友,她們沒有衝突,沒有秘密,雖然不是每天朝夕相處,卻是親密無間的,周雪知道林溪結算部的一切事,知道她的喜惡,也同樣討厭馮宜群。是嗎,她又刺激你了?
哼,一天到晚擺足了官架子,給個鼻子就蹬臉,我受夠了!
隻為這個?
你想想,我們哪點比她差?她憑什麼能當官我們就不能呢?原來誰把她瞧在眼裏呀?一天到晚巴結我們我們還不定理不理她呢!瞧她那德性,小模小樣的,典型的郊民!做什麼事情都縮手縮腳的,現在麻雀翻身變鳳凰了,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
老公已經回來,等著林溪掛了電話,才嚷嚷開來,一回來就打電話?孩子都餓著呢,也不做飯?
林溪瞪了他一眼,叫起來,你沒手沒腳的,就等著我弄嗎?
老公就不吭氣了,跑到廚房裏就擇起菜來。林溪坐在沙發上愣了一會兒,也跟進廚房來。老公,我跟你說個事兒,我們單位要競選中層幹部,我想去!
老公看了她一眼,表情誇張地問道,競選?這不都是假的麼。我勸你,別去攪這趟渾水了,老老實實地做你自己的事吧!
林溪白了他一眼,什麼呀!這回可是真的,我們行是示範行,省行都要派人到我們單位全程考察這次競選呢。《青年報》、《金融報》的記者也都要來的,這可不是走過場呢,透明度很高的,否則,我也不去動這個心思了。
老公始終不置可否,愛搭不理的,這給林溪的心頭澆上了很大一盆涼水。
第二天上班,正式對外辦業務之前,大家例行地坐在一起,聽馮宜群給大家訓話。其實每天都是這樣的,但是昨天,自從林溪動了競選的念頭以來,左看右看馮宜群都很不順眼起來。馮宜群憑什麼站在幾十號人麵前頤指氣使的?她有哪一點比我林溪強?林溪越看越不舒服,越想越不是滋味,一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在對權力焦渴的期盼中度過,腦子裏裝滿了競選的念頭,欲火一茬兒一茬兒地升起。中午的時候,在夏慧房間裏打“拖拉機”,她竟然大度地把她的位置讓給了在一旁觀看的陳景,自己趁她們沒注意鬧得正歡的時候,把夏慧桌上那張競選幹部的紅頭文件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透。
文件上對競選幹部的尺度劃得很寬,隻要是行裏的正式職工,認為自己有能力的,都可以參加競選,報名的截至日期是在一個星期後。
林溪有點魂不守舍地幹完了一天的工作,沒有人看得出來她心裏的強烈的欲望,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決定振奮了一下午,中間辦業務的時候她差點出了差錯,把票據遞了出去,幸虧陳景發現得早,及時在櫃台上就追回來了。陳景淡淡地看了林溪一眼,林溪有點感激地朝她笑笑,她的心裏正激情澎湃,怒海翻江。
熬到下班,她騎上自行車就往娘家趕。她想明白了,她一定要參加競選!既然老公不鹹不淡的,她可以去找她的父親給予支持!
爸爸還有兩年才退休。他已經下班回家了,坐在家裏看他永遠也看不完的報紙。媽媽在廚房裏洗洗弄弄,很驚訝地說,咦,溪溪,今兒個怎麼來了?
娘家和自己家離得一點都不遠,可是除了禮拜六禮拜天帶孩子回家外,林溪平日裏也很少回來。她拿了一截媽媽還未切的黃瓜,一邊脆崩崩地嚼著一邊撒嬌般地說,今兒個?今兒個就不能來了麼?然後,轉到客廳,一把扯下爸爸正在看的那張報紙,很鄭重地說,老頭,我要給你說件事!
爸爸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把老花眼鏡取下,揉揉鼻梁,看看這個在他麵前永遠也長不大的女兒,什麼事?這麼正兒八經的?
林溪一口把剩下的半截黃瓜吞進肚裏,含混著說,我想當官,我要去競選經理!
爸爸平平淡淡地說,可以呀,是好事呀!
林溪就摟住爸爸的胳膊,來了真。老頭,我說的是真的,不當玩笑開的!
爸爸就很慈愛但很顯鄭重地看了她一眼,好吧,你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們行裏這次中層幹部要大調整了,在現有的中層幹部裏刷出去10%,再從新的人選中選出來,這回造的聲勢有點大,所有的中層幹部一律參加競選,和想入選的新人一樣,在競選大會上公開演講。三個行長占十五分,然後每一輪選出二十個群眾代表打分,每一位代表一分,按每一個部門的入選經理人數選拔,比方說,競選財務部的有五人,實際上兩人做正副經理,那麼打分在前兩名的就入選了,懂了麼,爸?
爸爸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行長就占了十五分,將近一半呀!你看不出來嗎?這還是上頭說了算的啊。
可是,爸!林溪很堅決地說,這回我們是作為示範行來進行競選的,省裏的、各支行的,還有金融部門報紙的記者,都要全程參與的,透明度很高的,而且我想了的,我在銀行十幾年了,平平穩穩地過了這麼多年,領導印象群眾基礎都是好的,我不會比人家差的。
你這樣做,你們現在的經理不對你反感嗎?總是威脅到了她的位置的呀!
爸。林溪就笑了。你女兒哪有這麼傻?我不去競選我們部的經理職位!你女兒要幹一樁事就得幹一樁有把握的事!我多大了?我又不是二十幾歲才出茅廬的孩子,我曉得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我都研究好了,別的部門太熱,我削尖腦袋也鑽不進去的,像人事部、財務部什麼的,我要競選的是業務監督部!業務監督是管理往來結算業務事後監督的,是技術性的部門,一般從下往上提拔幹部都是從這個部門提,沒有什麼太多的勾勾絆絆,而且這回它選的經理有三個,一個正的,兩個副的,目前隻有許經理和陳尚副經理,另一個副經理職位空著。我覺得我有能力競選上。
爸爸又沉思了一會兒,既然你想好了,希望在仕途上有所發展,那麼你去闖一闖也好,就是失敗了也無所謂,隻當多個經驗而已。
林溪就又發起嗲來。老頭,這回就是想請你幫忙,給我寫一份很詳細很有力度很有感染力的演講稿吧。
爸爸就笑了起來,想當官也不是件壞事情,總比渾渾噩噩守著單位無所事事一輩子強,你爸爸支持你!吃完飯你給我詳細談一談,我這兩天就把你的演講稿寫好,怎麼樣?
林溪就摟著正在忙忙碌碌地鋪碗陳筷的媽媽,親了一口。爸爸在機關裏幹了幾十年,什麼政策不知道?又經常在報上發些文章的,演講稿交給爸爸,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晚上,葉子給林溪打來了電話。
你知不知道競選的事?葉子很急促地問。
當然知道,全行都知道的。林溪處變不驚地說道。
熊田要競選我們辦事處副經理的職位,她跟你說了嗎?
沒有哇!林溪有點吃驚,看來有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動了。不過這樣也好,你不是你們辦事處的儲蓄主管嗎?她來了,對你隻有好處的。林溪又接著說。
唉,葉子歎了一口氣。我們辦事處的儲蓄櫃馬上要突破十億大關,省行準備把這個櫃立為標兵櫃,可能我的位置也要動,人家告訴我,我們辦事處的副經理直接接手我的位置。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呢!
那太不像話了吧?怎麼可能呢?葉子,如果真是這樣,你一定要去鬧啊!你在那兒待了快十年了。十億怎麼了?十億也是你們一分一角辛苦得來的,你可別太老實了,你自己創的業讓別人霸了耍威風,難不成馬打天下驢坐殿?這也怪了,連儲蓄主管這回也要參加競選麼?
那倒不是!隻有我們這個櫃才是這樣的。十億元!它的儲蓄主管的職務就不是一般的了,是科級主管職務了,在行政上,和辦事處副經理同級的,所以,也一起參加競選。
那……那你得把握住機會啊!仁康裏辦事處是整個支行效益最好的部門,葉子的獎金一向比林溪她們多得多。仁康裏辦事處的存款額和增長幅度在全支行都是名列前茅的,沒想到,葉子做了那麼多年的儲蓄主管,在好不容易熬成了標兵櫃的時候,行裏又來了這一出!看這種情形,葉子怕是在仁康裏待不長了。
熊田又是怎麼一回事?林溪又問道。
我也不清楚,她平日裏也沒流露過啊。可是……葉子突然聲音放得很小,這也是人家告訴我的,人家說,熊田和梁……有一手呢!
不會吧?林溪大叫起來。
你別瞎嚷嚷,我隻告訴你一個,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呀!
這……看不出來。
什麼呀……你記得不,去年我們行裏例行體檢,隻有熊田和梁得了乙肝,很嚴重的,都住了院,梁的老婆,連“帶菌”都不是呢!人家傳得……可邪乎呢!
掛了電話,林溪的心裏就有點翻江倒海起來。如果熊田真要競爭仁康裏辦事處副經理的職務,照葉子的講話,那麼她就是馬上要立的這個標兵櫃的頭兒了,這種直接損害到多年好友利益的事,依林溪對熊田的了解,怕她不會太做得出來吧?不過,葉子也忒過分了些,熊田要競選她的位置,她就胡說熊田和梁行長的關係,葉子也太不地道了吧。想到這裏,她就又給周雪打了通電話。
周雪在家看網絡電視,韓劇,《繼承者們》,一接林溪的電話,就大呼小叫地抱怨,我正看到精彩地兒呢,你偏來打攪!你不知道樸信惠在裏麵有多漂亮!
有全智賢漂亮嗎?
那還用說!韓國的美人,真是一個賽似一個!
問你正經事!林溪聽見話筒裏還有纏纏綿綿的電視聲,叫道,你給我關了電視,等會兒再放!
有什麼事嗎?在單位裏你不說!周雪有點含含糊糊地埋怨著,還是聽得見她把電視給關了。
單位裏?單位裏能說嗎?一個個間諜特務似的,耳朵拉得比兔子還長!林溪放小了聲量,熊田要競選葉子那兒的副經理職務,你知道嗎?
知道啊!她的競選申請都交上去了,全行都知道了!
啊?我怎麼不知道,怎麼沒人告訴我呢?那葉子怎麼辦?
葉子?可能要動吧。我也不清楚。這回行裏來真格的吧?誰知道,葉子不也遞上了競選申請嗎?她和熊田有得一拚呢!
葉子也參加競選了?她怎麼不告訴我呢?林溪有點怨氣。
這種事要怎麼大張旗鼓的?這下,熊田倒和葉子有得一拚了。周雪冷冷淡淡的語氣裏,聽不出來有沒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不知道這個十億元的標兵櫃,到底鹿死誰手呢?
管它呢,與你我無關。我一不想升官二不想發財,我就想平平淡淡與世無爭地過日子,才懶得操那些心呢!知不知道那句話,平平淡淡才是真!
你就是這麼中庸!林溪笑了一下,又放低了一絲音量,人家說,我是聽人家說,熊田和梁……你知道嗎?
全行都這麼說,誰知道呢?我又不問熊田,熊田也不會告訴我!
啊?你什麼都知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呢?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個“包打聽”的,你真是的,這種事也不告訴我!
嗬,嗬……話筒那邊是周雪心無城府的空笑。
那麼,熊田一定贏定了囉?
那可保不準。再怎麼樣,葉子在那兒可待了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億元,行裏不會這麼快卸磨殺驢的。葉子也不是個悶葫蘆,惹急了她,她也什麼都幹得出來的,而且這回畢竟不一樣,競選時,全行到場,公開演講,公開競選,公開打分,透明度這麼高,省行、報社,其他銀行都派人來,不是走過場的事!就看誰的本事大了!不過,熊田也是的,什麼位置不好去,非要擠兌葉子的位置?
別的位置好那麼擠嗎?十億元的標幹所,樹標兵的地方,一上來就是副科待遇,又有官階又有獎金。你知不知道十億元是什麼檔次的獎金係數?省裏都要掛牌的,說不定要上報到北京總行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嗬,嗬。周雪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空笑。
林溪在上床前又仔細地審時度勢了一番。競選是個大事,要幹就要幹好。她明天就去找夏慧,看看她有什麼忠告。這沒什麼秘密的,既然要幹,就不怕人家知道,況且大家遲早要知道的!她林溪是什麼人,她才不怕別人揶揄諷刺呢!然後她又下了床,找出一大堆在銀行這十幾年裏的獲獎證書,有五年她被評為單位的先進工作者,有幾次技術能手獲獎證書,還有一次,是省行係統的先進分子。她仔細地看了一下她的這些獲獎證書,很自信,覺得自己沒什麼可挑剔的,領導關係不錯,群眾基礎也不賴,還有這麼多證明工作出色的證書!然後,她躊躇滿誌地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