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雄鷹在天上飛 莽莽之音淹沒了市井
原野要把荒與涼隱匿地分開
——不是旅人 是樹上的果實
是淡紫色細細碎碎的野花
在迷惘中靜靜流淌
往前走 向世人心頭的驚鹿靠近
沒有刀斧
隻有滿目蒼茫
隻有昨天的遺物擱在歲月身旁
故 人
如今 我們誰也沒有說起過去的事情
人世早已滄桑 那斷了的路
那硬了心腸的年代都成了掌心的雪花
屋簷下有落了灰的交談
門前沒有棗樹 土牆如列車
從青春裏懵懂地開過
趁著月色割麥的人已同時間連在了一起
我們站著 雲影在我們身上遊蕩
山上的樹木又老了一歲
新仇舊怨又老了一歲
吹口琴的少年敞著懷
風從胯間熱烈地穿過
琴聲荒涼了春天 琴聲又荒涼了秋天
再和我談談吧 談談那場雨
那成片的芝麻地
那貧窮的陷在目光裏的小路……
我的手按在一堆舊土上
如同按在昨天的頭上
身旁野草萋萋 荒茫茫伸向天邊
西 風
已沒有樹葉為它翻卷新生活
水麵上沒有船 荷枯成了一座寺院
假山從一雙眼睛移到另一雙眼睛
是的 已沒有目光能承受它緩慢的安慰
有人影在宿醉裏流瀉
可西風如猛虎 在簷下
我們的交談隻限於寒冷和怒吼
西風是荒山攔住的少女
它的臉化作悲傷的漩渦
窗口的梧桐樹又一次要告慰從前
仿佛大喜 又仿佛大悲
但沒有春光追隨
可西風是什麼樣的情人
它吹著野茫茫的人群
吹著人群心裏的燈和深井
——它更緊地吹著的是那杳無音信的
在未知曲子裏一步三回頭的
比星辰更遙遠的
在哀牢山下
想到那莽莽風聲 旅人就走近了
山脊上的春夏如溫暖的烈士
道路還原成絲綢
樹木依然如故 而綠是不可磨滅的聆聽
恍若都是憂傷的生靈 望一望
就有星光墜在胸前
再往前 鳥鳴如注 如蘇醒過來的雪
沒有一條石階能把這行程敲碎
也沒有什麼時間能咽下這青翠的時刻
我們仰望 猶如刀要迎接寒光
生要迎接死
這裸露四野的朝代
注視是多麼深的凶器
一點點剮著無邊的沉默與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