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搓了搓手,先把一邊的石板弄下來,由白素在上邊操作起重機,將之吊上去。然後,再把洞穴下麵的石板,也弄了上去。
石板下麵就是泥土,我和鮑士方兩人互望了一眼,就開始挖掘。泥土相當潤濕,挖起來也不是十分困難,向下挖了將近有半公尺,還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停了下來,抹著汗:“不必浪費時間了,這下麵不會有什麼秘道。”
鮑士方聽了我的話,愕然望著我,白素已道:“這句話我早就想說了。”
鮑士方大聲道:“為什麼?我們的設想是——”
我用力拋下了鏟,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們已掘了多少泥土出來?什麼都沒有發現,設計這座巨大地下城的人,可以說是建築學上的奇才,他怎會那麼笨?把秘道的出入口弄得那麼困難才能進出?”
鮑士方經我一解釋,也頹然放下了鏟。我歎了一聲:“而且,在卓先生失蹤、馬金花失蹤時,誰見到有泥土被掘起來?”
鮑士方呆了一呆,神情苦澀,幹笑了幾下:“那怎麼辦?又……白費精神了。”
我懊喪之極:“非但浪費時間,而且還驚動了馬教授的靈柩。”
我說著,已從那洞穴攀了出來,鮑士方看來還不肯死心,但是已向下挖掘了半公尺深,什麼也沒有發現,實在是不可能再有進展。他隻好上來,搓著手:“要不要把掘出來的土填回去?”
我的思緒十分亂,這時,我也想到,我們在萬裏之外所作的假設,實在是太輕率了,難怪根據假設而作的行動,一點結果也沒有。
可是,我在自己否定自己的同時,卻又實在十分不服氣,因為除了這個假設,根本無法對馬金花、卓長根先後神秘失蹤,再作任何推測。
站在那洞穴邊上,呆立了相當久,我才轉過身,對著馬金花的靈柩,歎了一聲:“真佩服你,居然可以把一個秘密留存在心幾十年之久,直到臨死之前才說出來。”
我這樣說,當然沒有意義,馬金花早就死了,絕聽不到我在說什麼,可是在一旁的白素,一聽得我這樣講,立時道:“等一等。”
她一麵說著,一麵做了一個手勢,蹙著眉:“馬金花和卓長根臨死之前相見,爭吵,完全是偶然發生的。”
我想了一想:“是,至少馬金花不知道卓長根會去看她,所以,她要告訴卓長根的話,隻是寫在遺囑之。”
白素長長籲了一口氣:“她要卓長根把她葬在這裏,而不說其它,一定是預料到卓長根在葬她的時候,會有所發現,會知道她神秘失蹤的秘密。”
鮑士方苦笑:“根據推理,這洞穴一定有古怪,可是我們——”
我忽然之間焦躁起來,瞪著他,粗聲道:“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就把事情交給我們,你去忙你的吧,別來打擾我們。”
鮑士方漲紅了臉,也瞪了我半天,我指著車:“你可以把車開走,把露營的一切留下來。”
鮑士方勉力忍著怒意:“好,如果你認為我還有用處的話,我還會來。明天……我再派人給你送車來,或許你要到處看看。”
我點了點頭,鮑士方用力把車上的東西往下卸,我也不去幫他,和白素兩人,漫步向外走去。白素問:“為什麼要把他趕走?”
我搖著頭:“我連自己都說不出來,我隻是感到,這件事那麼詭異,越少人參加越好,人越少,可能越容易知道真相。”
白素沒有說什麼,我回頭看了一下,鮑士方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搬了下來,我大聲道:“我會搭營帳,你管你走吧。”
鮑士方的心情可能十分憤怒,一聲不出,上了車,疾駛而去。
他走了之後,我就開始搭營帳,曠野的寒風相當凜冽,厚厚的營帳看來也擋不住風,還好,有極佳的鴨絨睡袋,我和白素生起了一堆火,烤了一點食物,煮了一壺濃咖啡,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忽然露起營來,真是奇特之極。
當我們分別鑽進睡袋,躺下來之際,白素忽然道:“漢字的結構,相當有趣,昆蟲轉化過程一個階段叫‘蛹’,我們現在的情形,就有點像昆蟲的蛹,自己把自己包了起來。而殉葬的人叫‘俑’,那自然是指他們活生生地被驅進了墓穴,從此被黑暗和死亡所包圍之故……那真是十分悲慘的事情。”
我很有同感:“是啊,不過這種事,早已過去了。很多人發思古之幽情,總是說古代比現代好,其實,人類明進展雖慢,但總是在不斷進步之。”
營帳外寒風呼號,營帳內我和白素天南地北說著,倒也其樂融融。
第二天很早就醒來,我看著還在露天的靈柩:“先把靈柩放回去吧。”
白素點頭表示同意,我們就開始工作,才把挖出來的土填平,鮑士方就來了,道:“我不知道你們準備在這裏耽擱多久,所以給你們帶了更多東西來。還有一大桶汽油,足夠你們駕車在方圓數百裏兜圈。”
我拍了拍他的肩:“謝謝。”
他苦笑了一下,走向車:“隻要有希望可以找到卓先生——”
他沒有再說下去,其實不必說,也可以知道他的心意。這個人對卓長根,真是忠心得可以,這種情操,很令人佩服。
這一天,我和白素就駕著車,在廣寬無際的原野上,漫無目的地漫遊。
在卓長根的敘述之,對這一帶已經有一定的概念,這種漫遊,有一種親身進入了故事境界的奇妙感覺。大地山河,亙古不變,可是曾在這裏生活過、出現過的人,卻早已換了不知多少。
一直到傍晚時分,我們才回到了那片草地上,當天色黑下來時,我又生起了一堆篝火。
在這裏,一切全像與世隔絕,沒有人來理會我們,隻有鮑士方,每隔一天來看我們一次,一直到十天之後的一個晚上,在篝火旁,我和白素互望著,我道:“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這樣過日。”
白素歎了一聲:“當然,我看……明天我們也應該離去了,沒有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我心情十分苦澀,把一些樹枝拗斷,一截一截,拋進火。
我說:“看來,隻好承認他們是給外星人擄走了。”
白素沒有說什麼,我向外看去,四野一片黑暗,隻有我們一堆篝火在黑暗之,我和白素並肩坐著,麵對著火,背著風,使火堆冒出來的煙,不致吹向我們。而在我們的身後,就是帳幕,可以把寒風擋去不少。
我詳細地敘述當時的環境,是有道理的,由於我們背風,所以,在我們背後,有了聲響,也就容易覺察得到。
在十天之,我們作了種種揣測,一點結果也沒有,兩個人都不是如何想說話,,所以,身後突然有聲響傳來,就特別容易警覺。那一下聲響,一聽就知道,是有東西踏在刈短了的枯草上的聲響。
白素立時坐直了身,向我望來,我道:“有人?”
我一麵說,一麵已經轉過頭去,一轉過頭去,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就在我們身後不遠,在營帳之旁,有一個身形高大的人站著,火光映在那人的臉上,這張臉,再熟悉也沒有,他媽的,他就是卓長根。
我在一呆之下,立時就想跳起來,可是白素卻緊握住了我的手,用極低的聲音道:“別衝動,不要再被他消失。”
我吞了一口口水,這時,卓長根已哈哈大笑了起來,用他那宏亮的嗓音道:“你們這兩個小娃,我真是服了你們。你們準備在這裏過一輩?”
這時,我思緒之紊亂,心疑問之多,真是可想而知,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卓長根突然出現,這真不知道叫人說什麼才好。
白素自然和我一樣震驚,我們兩人甚至緊握著手,而感到對方的手心在直冒汗。
我在震呆之餘,總算還來得及向那塊石板看了一下,石板卻並沒有異狀,千百個疑問,歸成一個,就是:卓長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正當我要把這句話問出口時,白素已經先開了口,她的語調居然十分輕鬆:“卓老爺,全世界再也沒有人比你玩捉迷藏玩得更好的了。”
卓長根卻像是一點也不知道他突然失蹤的神秘性和嚴重性,“嗬嗬”笑著,向我們走了過來,來到了火堆旁,坐了下來,雙手抱膝,神情然自得:“他們一直在找我,終於驚動了你們,是不是?”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白素卻笑嘻嘻地道:“是啊,我們也不知道如何找你,可是憑推測,卻知道你是在什麼地方消失的,所以我們準備用一個又古老又笨的辦法,叫作‘守株——’”
白素講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用一種十分調佻皮的神情望著卓長根。
卓長根揚起手來,作了一個要打白素的手勢,笑罵道:“小女娃,你倒會拐彎兒罵人,罵我是兔?”
白素笑道:“不敢,不過這辦法倒還管用。”
看他們兩個人,在這樣神秘古怪的事前,還像是若無其事一樣地笑談,言不及義,我真忍無可忍。可是每當我一有要開口的樣,白素立時就用各種方法阻止我開口,包括瞪我、推我、拉我在內。
CCD大搖其頭:“沒有用,我什麼都不會說,我隻不過不想你們在這裏再浪費時間,所以才現身,勸你們離開。”
我又想說話,這一次,白素是在我手臂上,重重地扭了一下。
白素笑著:“我們不必要你說什麼,從現在起,我們兩個,不會一起眨眼,不論多久,不會使自己的視線離開你。卓老爺,不管你有什麼花樣,隻管耍出來好了,而且,不單是我們兩個,天亮了,鮑士方會來,我想他一定會派一百多人,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看著你。”
卓長根一麵聽,一麵眨著眼,神情又是生氣,又是惱怒,又是無可奈何。
白素繼續道:“除非你會隱身法,或者你有在我們眼前消失的本領,不然,你就得留下來,不能再到你要去的地方,或者,去了之後,就給我們知道你上什麼地方去了。”
白素講到這裏,卓長根的神情,更是懊喪和無奈,伸手在他的禿頂上摸撫著,他晶亮的禿頭在火光的閃映下,閃出一層紅光。
這時我已經完全知道白素的用意了。
卓長根為了要勸我們離開而突然現身,在他而言是一片好心,可是,他隻要一現身,再要消失,真是除非他會隱身法,不然,他的秘密就必然無法保存。
我佩服白素有這樣的處事方法,因為剛才他的出現,給我們的震驚是如此之甚,局麵完全在他的控製之下,可是這時,卻突然扭轉了過來。
我不禁“哈哈”大笑:“卓老爺,你看著辦吧,趁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事情還好辦一些,若是人一多,你就要麻煩了。”
卓長根神情十分惱怒:“我是一片好心——”
我和白素作了一副不愛聽,又然的樣來,那更令得他生氣,他怒道:“我離開一陣,有什麼大不了,等我厭了,想出來的時候,自然會出來。”
我實在想問他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但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因為明知問了他也不會說,還是忍上一陣,等他自己自動說出來的好。
卓長根眼見我們不理他,不知如何才好,好幾次,看他的動作,像是站起來想有所行動,但是卻又忍了下去。
我和白素兩人之間的默契十分好,我們不住地說著他失蹤了之後,怎麼搜尋他的經過。最後,漸漸說到了我們的假設,提到了秦始皇的地下皇城。
卓長根的神色,在那一霎間,變得十分陰晴不定。他的這種神情,在某種程度上,證明我們的設想,有可能是真的。
我又故意道:“其實在我的經曆之,如今這種情形,真不算什麼。”
卓長根是什麼樣脾氣的人,我早已摸熟了,明知他對我這句話一定會有反應的,果然,他立時哼了一聲。我又道:“也隻有一種年紀大又沒有什麼見識的人,才會故作神秘。”
卓長根再悶哼一聲,瞪著眼:“小,你從出生起就想,想破了你的腦袋,再想八十年,也不會想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