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規矩,大殿緣簿上寫來布施,及在外抄化錢糧,方歸常住;那道場上來的宰官、居士及婆婆媽媽的錢糧,都是大和尚隨來僧眾一並收貯,隻待場期一畢,次日即照股分享,走得一個沒影,各自回去受用。常住欠了木料、油鹽、米帳,一些不管,請自支橕,再打聽得別處開期,又去生。你道這些和尚卻不比合夥的強盜又狠三分麼?”考得“大和尚”三字,乃是晉朝石勒的時節,有個佛圖澄,自己稱道。其實他是個聖僧,看那石勒皇帝就如海上鷗鳥一般;神通廣大,能知過去未來,儼然一尊燃燈古怫,自然動人欽敬。請問這些和尚《華嚴經》尚未念著,不過設局騙人是其本願,如何就便替稱為大和尚?時上有個笑話,卻是嘲那大和尚的。說有個相公,乘著一隻小船去訪那大和尚。進方丈茶話畢,作別起身。大和尚直送出來,到那水口,相公仍下小船,西邊日色曬來,相公脫下裙子掛著。大和尚道:“直看相公之船箬葉大了,小僧方敢進去。”那相公坐在船裏,也把遮的裙子揭開看那和尚。船已漸退,那管家道:“大和尚立在水口,望去止有七八寸長了,請相公放下裙子罷。”隻因和尚叫得大了,所以嘲他,這是諢話。”
卻又有一段閑話,乃是真真實實的。這話出在那湖廣德安府應山縣,與那河南信陽州交界地方,叫做恨這關。乃是一座陡峻高山,四麵蔥籠樹木,雖是要道,行人過往稀疏。山岡之上有一古剎,也是唐、宋來的香火,誌書上叫名普明寺。寺內止有二三十眾僧人,都是茹葷飲酒的羅剎。不知邇來十五六年之間,卻坐化十餘位長老。四邊傳說,寺內風水原是聖地,所以禪師佛祖屢屢現身,各處布施倒也年年接湊。不期一日有個采藥醫人到彼求宿,那僧人抵死不容,醫者隻得乘月而行。走了一二十裏,卻忘了一把鋤頭放在山門外石碑亭中,猛然省起,恐怕有人取去,隻得跌身轉去,來到碑亭尋那鋤頭。隻聽得牆內一人叫苦連天,口口叫道:“老爺們容我再活幾日,然後上座罷!”醫者覺得有些古怪,爬上牆頭,挽著樹枝,仔細一看,隻見堂前燈光射出,卻見幾個禿子把一老僧捆縛端正,將他扛上一個坐處,看不明白。
那老僧殺豬般大叫數聲就不響了。醫者挨了一夜,到次日看甚動靜。到了天亮,隻聽得佛堂鍾鼓齊鳴,佛號震天。道人出來說道:“了明禪師昨晚坐化了。”四邊分了齋帖,來了許多佛頭,正要開張做大法事。那醫者進去仔細一看,卻見一個愁慘之容,麵皮黃如菜葉,一些血色沒有。醫者乘著空隙,將手從那臀下一摸,隻見滿手鮮血,穀道中卻生一個根的模樣。醫者即到信陽州裏將這段情節一一報知。那知州夜有一夢,也見一個老僧渾身帶血,聲聲叫苦。知州省得,即便乘了快馬,領了鄉兵,將寺圍祝進到裏邊,叫住持出來相見,那住持道是大和尚,不肯出來,隻有一個當家的迎接。州官問道:“昨日又坐化了一位禪師,特來頂禮。就便與他合缸造塔。”那當家也叩一首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