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歇,雲也藍黑得快要看不見,平地上108幢二三層洋房,像臥著的黑龍鱗片一片連著一片,商鋪招牌就是血肉,這是興建於快八十年前的梅家大院,《盜官記》劇組在龍的腰間,最高最豪華的建築牆邊;當中高達五米的懸臂攝影機模樣很明顯,燈光打開,光柱照亮一大塊空地,如同吊了個奧迪車上去,開足了遠光燈懟人。
《盜官記》拍攝期間,整塊場地是封鎖著的,中心位置很明顯,取決於導演江紋屁股底下的板凳搬到哪裏去,一不二。
白珂到了地方,他先做的是拜山頭。
——前麵過了,這地方的大山頭有兩個,一個大陸派,一個港地派,論明星,論投資,目前是大陸派占據全麵優勢,剛好白珂也不是粵省人,更沒娶港地老婆,這輩子怎麼著也和港地派扯不上關係。
有靠著滿足以上條件之一,左右逢源討人情的,可惜白珂沒這個福分。
他屬於根正苗紅的大陸科班,隻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喂……哦,好,好……麻煩了。”
到這兒給那助理打了電話,很快就出來人接他。來的人先跟他告罪一番,介紹情況,好奇道:“今兒雨大,信號不好,白先生您是怎麼過來的。”
這人聲音聽起來像京城人。
《盜官記》劇組是有港人的,一開口便知道,畢竟舌頭翹舌音抻不太直,這幫人雖聽命於江紋,但更聽命於背後的港資公司,有些來自於資方人手,有些是港地王自帶的體己人,專管醃臢事,為難人特別有一套。
“地鐵。”
白珂分神瞥了一眼雨,還在下。現在片場動作有點亂,好像在收拾什麼。
“——地鐵?”那人愣道,“怎麼會去乘地鐵,白先生您沒帶車啊?打車也行啊。”
“沒帶,我是新人,第一次來粵省,不認識人,打算吃住都在劇組。”
那人聞言一笑,見白珂身邊也沒跟著其他人,道:“沒家鄉好辦事是吧?我們當時來了也費勁兒,適應了一段時間,都在聽規矩,你要想在片場學習……現在正是好時候,江導有空閑脾氣就很好,看他有沒有興趣指導你了,對了,你不能吊兒郎當,導演討厭沒技術窮折騰的窩囊廢,咳,白先生,我這隻能到這兒了。”
“謝謝了,您貴姓?”
“免貴姓王。”
“王師傅好。”
白珂著往兜裏掏人情,捏一薄信封出來,塞給王師傅,姓王的手指撚住信封角,“我受之有愧,真是不好意思,”然後身體擋住光線,深黑色雨衣一撇,不動聲色收進去。
動作行雲流水。
回頭接著給白珂一個靦腆的笑,“果然是高材生,你要不嫌棄我,叫我王老哥。”
“麻煩王老哥了。”
姓王的手一翻,多出一枚鑰匙來,遞給白珂:
“來,我領你去住處,一定是好地方。”
跟著走過去,往上轉悠兩圈,路過藤蔓繞的綠牆,到另一邊,很快:
“——這地方能看到平時拍戲,屬於最好的位置,”老王領著他往下看,透過菱形花紋的玻璃窗,底下是劇組來往車馬。中國一線導演江紋,就這麼平平凡凡的和另一粗壯些的男子站在一起,江捏著鴨舌帽,攝像頭隨著他帽子揮動的方向不斷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