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姐聽說了這件事，忍不住地笑，說，這滿大街的店麵哪有一家不宰人的？大店執大刀，小店掏小刀，寧願被大刀斬了，死得明白，也不要挨小刀，傷小痛不小。青梅姐扔給她一張美容卡，說，先用我的，覺得好就去這家吧。楊美麗一看卡上的麵值，整三萬，太貴重了。青梅姐說，沒那麼多，大概剩一半了，聽你姐的，女人花在臉上的錢不能省，省著省著會錢沒了，臉沒了，家也沒了。你看你姐的下場就明白。這方麵找青梅姐做老師應該沒錯，隻是這學費高得像是兒子讀貴族學校，臉比錢重要，楊美麗認了。
打牌祖棟梁是當然的老師。打牌這事本來在楊美麗家是個敏感詞，在老家時，為賭博楊美麗去派出所領過祖棟梁三回，交－回罰款就是三千，對於那時楊美麗家的收入，這可不是小數字。祖棟梁出了派出所就嬉皮笑臉，說，老婆，總比嫖娼便宜，嫖娼得罰五千。這錢，下回我給你羸回來。嘴上這樣說，實際上會老實幾個月，怕楊美麗跟別家的女人學一哭二鬧三上吊。這賭鬼進城後倒把賭癮戒了，也打牌，打的是工作牌。祖棟梁說，進了城，要賭就賭人了，賭你能不能羸得當官的信任，人家肯不肯給你做工程。賭品即人品，人家不在乎桌上那點錢，在乎牌桌上的好心情。你得讓人家嬴得高興，你得巧妙地輸錢給人家。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人不上牌桌比鬼都精明，要搞定誰心裏一本賬，上了牌桌見到錢就迷糊了，眼紅心黑，本性暴露了。比如某某某，大錢都出手了，勝利在望了。酒後一桌牌，黃了。為什麼？他在牌上耍奸，讓領導看穿了，領導覺得這人背後使手腕，沒安全感。這話扯得遠了，像老師在課堂上發揮過頭了。祖老師給楊美麗布置的科目是主修麻將，副修撲克。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當官的熱愛撲克牌，不愛麻將牌了，據說機關裏午休時盛行－種叫“摜蛋”的撲克打法，打得紀委都下禁令了。一分錢彩都不帶，純是吃飽了撐的，好在這壞風氣他們沒有帶到生意圈來。官太太和闊太太們守婦道，不玩新花樣，還是喜歡打麻將，所以楊美麗的麻將課是主課。楊美麗對打牌有心理障礙，說，你去打不就行了，你何必讓我隻會洗衣做飯的女人去打那種牌。祖棟梁急了，你要想讓當官的信你，最好是讓官太太對你有好感，否則枕頭風－吹，能給你全吹完了。要結交官太太，隻能靠你，我老爺們不方便。這打的是親情牌，打進敵人內部，深入敵後，不是小事，事關我們在這南京城裏能不能發大財。
楊美麗學打麻將，首先是從認牌開始，相當於識字掃盲。好在這條餅花之類的符號通俗易懂，比小學生的識字課本編得好，規則也簡單，倆成雙仨成行，王牌能百搭。楊美麗先是到小區門口的棋牌室做觀眾。看得多了，手癢，忍不住在別人上廁所時上陣搓幾把。漸漸地，遇上三缺一，她就坐上了牌桌。楊美麗虛心好學，進步顯著，幾天後就能獨擋一麵，輸少羸多。隻是楊美麗打得小，牌友多是老頭老太，輸羸也就是幾十塊錢。楊美麗把打麻將當學問，用心，打得謹慎，回家就喊累。祖棟梁笑話她，你以為我在外麵打麻將容易？嬴了累，輸了更累，一顆心懸著，防桌子上的三位，防公安，還得盤算對付回家後你的胡攪蠻纏。楊美麗說，說你胖，你就喘了。我問你，打了半輩子麻將，你知道麻將為什麼叫麻將？祖棟梁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不肯認輸，說，挺簡單，在幹淨的板板上戳了些麻點，一張白臉變了麻子，就叫麻將了。楊美麗說，騙小孩去吧。告訴你，麻將本來叫“抹將”，抹的是水滸傳的108個好漢。麻將以108張為基數，分別指的是108條好漢。比如牌中的九條喻為九條龍“史進”，二條喻為“雙鞭”呼延灼。108條好漢是從四麵八方彙聚梁山，所以加上東、西、南、北、中每個方位各添四張牌計20張。這些好漢有富貴有貧窮，所以再加上“發”、“白”，代表富和窮，加上八張牌，整副牌共計136張。後來又加上各種花牌，整副牌共計144張。看來楊美麗是真把麻將當學問研究了，講出來一套一套的，就像現在學校裏出來的學生，光會說空話，不能幹實事。祖棟梁說，上了牌桌，你說的這些都沒用，就是你能嬴錢也沒用。你要學的是輸錢，輸給你想讓她高興的那個人。
楊美麗一想，對，我要學的是輸錢，方向錯了。
祖棟梁說，你也別灰心，學會嬴才能學會輸，學會嬴是第一步，沒走冤枉路。這話說得有教學水平，鼓勵為主，批評為次，像個優秀教育工作者了。祖棟梁循循善誘，說，嬴家羸在哪裏呢，羸在會做牌，吃進該吃的牌，吐出該吐的牌。你要想讓目標羸，就要盯住她吐的牌，推算她等的牌。你打出她要的牌，她成了，她心情好了你就有好心情。但是，老這樣做，另外兩家心情就不好了，要懷疑你了，這不利於和諧穩定的大局。因此你也要做牌，你做的牌和她做的牌不能撞車，推倒在桌上要證明你確實不需要那張吐出的牌。另兩家最多隻能說你牌藝不精。
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不，聽課的學生個個考試都能考一百分了。勤學還得苦練，楊美麗開始在棋牌室練習輸錢。楊美麗在牌桌上的對麵是個退休老頭，打扮不像老頭，穿著新潮，白發每天一絲不亂，精致，牌打的也精致，還有學問，楊美麗關於麻將來緣的知識就是聽他說的。兩天下來，老頭就發現楊美麗故意輸錢給他了。散局，老頭說，我羸了你的錢，請你喝咖啡。楊美麗不肯去喝咖啡，老頭最多就嬴了她五六十塊錢，還不夠兩杯咖啡錢。老頭說，那我請你吃夜宵，楊美麗更是不能去，這城裏的夜宵可不是一碗餛飩幾片鍋巴，花樣多了，倆人吃怕是一百塊也兜不下來。楊美麗不喜歡沾人小便宜。楊美麗幫老頭算賬，老頭心裏卻有自己的小算盤。老頭說，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楊美麗這才明白了，老頭誤會了，老頭人老心不老，肚裏窩著花花腸子。楊美麗哭笑不得，說，大爺，是您牌運好。楊美麗慌慌走了，倒像是她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隔天，楊美麗換了目標，盯一位大姐的牌，大姐嬴得哈哈大笑，沒發現楊美麗的貓膩。楊美麗自信心大漲，技藝也見長，牌漸漸做得不顯山顯水了。楊美麗越輸臉色越明媚，對麵的老頭看不懂，但他懂了一句老話，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兩者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