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盂蘭會突遇魔頭遭墮落 煙花寨重施風月遇英雄(2 / 3)

薄幸大喜,忙忙的去買了一副紙馬,焚起香來,對天禱祝道:"若是薄幸負了王翠翹,不替他白頭偕老,等薄幸碎剁千萬!"誓罷,替薄媽媽商議財禮。薄媽媽道:"他自然接不多,你卻要成個禮。"薄幸點頭道:"曉得了。"辦了三十兩銀子,四套衣服,一付釵串,叫一小廝送入。薄媽媽接了,與翠翹打開。翠翹見了這些行徑,暗忖道:"也還象個人家,事急相隨,則索聽命罷了。"將銀子財禮收下,以五兩謝了薄媽媽,以五兩與覺緣供佛,十兩銀子央覺緣去辦被鋪,把二兩與薄媽媽整酒飯。也去洗了個浴,從新理妝。

翠翹自落宦氏計中,兩載之間不曾臨妝。今日複開麵膏沐,就象土埋荊山,一朝寶氣頓發,更覺新鮮,更覺華彩。不一時,薄家喜轎已至,辭了薄婆,別了覺緣,遂上轎。到薄幸家中讚禮已畢,歸房。薄幸道:"多感娘行不棄,肯嫁卑人,願永以為好。"翠翹道:"他日不以不正見棄,受惠多矣。"薄幸道:"盟言在耳,豈敢相負?願卿無疑。"翠翹泣曰:"今日之事實出萬不得已,望郎憐而諒之。"薄幸道:"餘非負心人,卿何慮之深耶?"遂為之拭淚,攜手登床。男乃久慣嫖頭,女係久曠怨女,兩情即色水和同。

次日,薄幸買舟同翠翹往浙江進發,一路無詞,竟到台州。

薄幸道:"娘子且在店中,我先去收拾了房屋,就來相接。"去了半日,同一班人回來道:"娘子,這是同店的夥計,好兄弟們,出來見了禮。"翠翹自內而出,見那人濃眉大目,黑臉騷胡,就象個強盜一樣。翠翹忖道:"怎麼替恁樣的人做生意?"萬福了一聲,便轉身退入。問薄幸道:"房子怎樣了?"薄幸道:"我許久不至,有一鄰家借居樓上,今晚收拾搬出,明日就好進屋矣。"那人分咐店家辦酒,替薄幸接風。同店主人三個吃了說,說了又吃,直至二更方散。也送一桌到裏頭與翠翹吃。臨別,薄幸道:"房子須打掃幹淨些。"那漢道:"曉得了。"相別而去。薄幸回房,翠翹道:"這人倒象個強盜。"薄幸帶了兩分酒,一把抱住翠翹道:"他是海上人,生來是恁般的,你不消怕他,到店中見過幾次,就耐看了。我替你睡去吧。"翠翹還要問他,見他有了幾分酒,便住了口。

原來這薄幸專一做吃人肉的生意,販賣人口,充作客人,討人家女兒婢妾,名色為妻,帶到碼頭上住落飯店,自然有主人家替他發賣。那黑瞼胡子,乃人肉行中經紀,替客媽來看人的。議定財禮銀二百四十兩,二百到薄幸,四十到主人家與中人。

次日早起,叫主人家辦飯,收拾到店。梳洗完,吃了飯,薄幸對翠翹道:"我先到店著轎子來接你。"翠翹道:"行李哩?"薄幸道:"我自著人來挑,你隻上轎到店便是。"薄幸去了。翠翹道:"此人好古怪也。甚是恁的張皇,不要是算計奴家。這不象個到店的光景,好似個打發我起身的模樣,不要托大了。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且將我隨身行李、奩妝、衣服,收做一個皮箱,帶在轎上。就是有甚不虞,也好拿去防身。到別處也好做個入門笑。"即忙將自己物件,俱收拾在皮箱中,打了一捆鋪蓋,還有二十多兩銀子,縛在手上。

收拾方完,轎夫已到。翠翹道:"將皮箱鋪蓋放在轎上,餘物等腳夫來挑。"轎夫道:"薄大爺分咐,行李鋪蓋一些不須擔。"翠翹道:"別物不必帶,此是隨身動用,要放在轎上的。"就發與轎夫。店主人道:"薄大爺叫放在我這裏,再來挑哩。"翠翹一發心疑,作怒道:"我人倒去得,東西倒發不得!況我是主人,有甚不可!"硬主張發在轎上。辭別店婆,交付行李明白,方才上轎啟行。轉彎抹角,約有半日,方到一所樓房前歇下。攝進轎子道:"大僑落轎。"翠翹定睛一看,不象個店鋪,心裏轉道:"又不是路了。"竟不下轎,對轎夫道:"請薄大爺來。"轎夫見他不肯下轎,沒了主意,應了一聲道:"我去尋。"走入屋中。半晌,薄幸不見來。走出一位婦人,年約三十多歲,走到轎邊道:"薄大爺就來,王娘請裏邊坐。"翠翹見他是個水戶的行徑,便接聲道:"娘收了我的行李,一鋪一箱,我來也。"那婦人滿臉歡喜,叫發了行李進去。翠翹走下轎道:"怎叫娘來迎我?"那婦人道:"不妨得。"遂一同進去。翠翹又見內裏立著一班女客,一發是心照了。到中堂道:"娘坐上,容翠翹拜見。"那婦人一發歡悅得無極,道:"乖兒子,不消拜。"翠翹倒頭四拜。

原來那婦人就是客媽。客媽道:"我兒你怎知他賣你?"翠翹道:"行動之間大異平昔,是以知之。"客媽道:"兒子好眼睛,我不難為你,你須用心替我做生意。"翠翹道:"娘費多少銀子討我的?"客媽道:"二百四十兩。"翠翹道:"十倍利錢。"客媽問其所以,翠翹細述一番。客媽安慰道:"如此歪人,自有天報。虧你有見識,拿了許多行李來。"翠翹道:"此兒隨嫁之物,與他無幹。他也決不敢來討我的東西。如此輩既喪良心,自遭橫報,不必說他了。隻求娘凡事寬恕些,便是翠翹之受用矣。這是我孽障未完,故又到此,翠翹再不妄想了。"客媽見他這個光景,甚是得意,一下也不打他,一句也不罵他,兩個且是合得來。

那薄幸得了鈔,躲在別處,等待翠翹起了身,然後回寓。

見翠翹行李發去,頓足道:"便宜了客媽,二百兩銀子討個人,倒有六七十兩首飾衣服。我本欲上門去取討,恐一時撞著了王翠翹,扯住了要死要活,教我那時如何擺脫,豈不一發弄得不幹不淨?罷了,丟了吧,隻當送與婊子了。"送一口氣收拾起行李,備辦些路上使用盤纏,竟回無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