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拿曾經聽說過,當一個人承受巨大的傷害和悲痛以後,或者是從死亡的深淵裏獲救,那他所有原本沉寂的渴念都會蘇醒,大多數人會變的神經敏銳,原本粗糙的人會變的細膩,而原本沉淪在泥濘中的人會重獲新生。
創傷、悲痛和危機使一個人心智成熟。
但是,這個判斷用在少女路加尼亞羅伊身上,好象就出現了例外。這女孩子在恐怖角森林的所作所為,引起了席可法家族和萊文家族的不小的反感,某些個別的武士,甚至恨不能抓著她的頭發,給她幾個耳光。
近六十名職業軍人埋葬在恐怖角森林邊緣,萊文家的騎兵就有三十名,席可法家的武士有十八人,特別是席可法家的兩位國王騎士戰死,路加尼亞羅伊的所有衛兵和護衛無一幸存,連假扮她母親的那個使女都喪命了。但是顯然,這個栗發少女並沒有從這可怕的災難中得到什麼教訓。
此刻,她正據理力爭,反對歐文男爵的一個提議。
鐵蹄堡的歐文男爵和其長子大漠漢姆帶來了五百名鐵槍騎兵,如果恐怖角森林中,不是他們及時趕到,吞拿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會有多少人能從浩劫中幸存。從這一點來說,席可法家族和萊文家族所有獲救者,都對歐文男爵心存感激。而且鐵蹄堡是萊文伯爵的家臣,這次來援的萊文家族的武士們,有不少和歐文男爵他們很熟悉。
大漠漢姆身後站著一個魁梧的護衛,他的肩膀上停著一頭雄壯的藍喙蒼隼,這是鐵蹄堡騎兵們的空中哨兵。那天清晨,就是幾頭這樣的猛禽,先在被圍的士兵上麵盤旋示警的。
人如其鷹。吞拿聽見歐文男爵的提議的首先想法。
雖然吞拿覺得歐文男爵這個提議未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是父親高盧伯爵曾經告訴過他很多關於聯盟和背誓者的故事,他也跟隨父親參加過很多貴族的商議和交往,他勉強能理解歐文男爵的作為。
到底來說,貴族之間的聯盟,很多情況下,是一種利益的互利關係。
所以,鐵蹄堡的主人,歐文男爵提議,請琴痕堡撤回望冬河沿岸防衛軍,加強琴痕堡,而由鐵蹄堡派軍隊接管望冬河的時候,吞拿選擇了沉默,而路加尼亞以一種輕率又不理智的方式拒絕了提議。
連她的兄長,琴痕堡合法的繼承人,威靈頓羅伊男爵都沒有說話,她就以個人的判斷,拒絕了一個實權貴族的提議,這無論從各個方麵來看,都是非常愚蠢莽撞的行為。
對於望冬河流域的所有權,是琴痕堡和鐵蹄堡沉積多年的爭執,吞拿略有所聞,這曆史大概能追溯三代甚至四代之前,望冬河流域現在被琴痕堡和鐵蹄堡共同占有,流域麵積並不算大,兩個村子的雇農,現在一家占據一個村子,幾乎平分了這塊爭執的土地。
琴痕堡在這裏駐留了一個中隊,超過兩個百夫隊的步兵,鐵蹄堡壘的軍力也差不多,這種兵力部署有互相牽製的目的,也有共同抵禦北境王的意圖。因為望冬河流域太接近北境王掃羅公爵的領地,掃羅公爵喜歡擴張和劫掠的性格是眾所周知的。
歐文男爵的這個提議,一方麵是暗示,琴痕堡都自身難保,還和我鐵蹄堡爭什麼望冬河流域,另一方麵也是提醒,你琴痕堡還有兩百多名軍人閑置在那裏,他們可以緩解主城的危機。
果然,路加尼亞立刻為自己的輕率和無知付出了代價,歐文男爵麵色不快地告訴吞拿,說這次與席可法家族合作,原本是萊文伯爵的指示,現在鐵蹄堡防禦薄弱,歐文男爵將即日帶領自己屬下的騎兵返回鐵蹄堡,因為鐵蹄堡附近也狼群為患,希望吞拿能理解歐文的難處。
吞拿還未回答。栗發少女路加尼亞大叫道,“歐文大人,如果您的騎兵離開,我們怎麼辦?包圍琴痕堡的狼群剛剛退去,也許還會回來,我們這些人,根本無法抵擋住他們,何況這些狼群裏還有怪物。”
歐文男爵麵露輕蔑,傲慢地一言不發。其子覺得太過於有趣,這女孩子難道真的沒有大腦?又想叫我們幫琴痕堡,又不願意在望冬河流域讓步,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大漠漢姆不禁用嘲笑的口吻道,“男爵大人不是給了一個很好的提議嗎?建議你們撤回望冬河的那個精銳中隊啊。”
栗發少女路加尼亞脫口道,“那怎麼可以?”
吞拿忍無可忍,說道,“萊文家族和玫瑰獅子聯手,玫瑰山穀的援軍趕來後,我們不僅僅會清剿琴痕堡領地的狼群,還將協助鐵蹄堡的歐文男爵大人,清剿鐵蹄堡領地的狼群,我們雖然沒有領地可以談判,但是我們都是用家族武士的性命在兌現盟誓。路加尼亞小姐,我希望現在的商談,能讓你的兄長,威靈頓羅伊男爵來決定。”
吞拿又對歐文男爵說道,“大人,請原諒我的不敬,我希望大人能從大局考慮,席可法家族和萊文家族已經結盟,大人為什麼還要求琴痕堡做出這樣的讓步呢?”
歐文男爵凝視著吞拿,緩聲說道,“因為所有聯盟都有結束的時候,而鐵蹄堡勇士的血,已經在恐怖角森林裏,為你們流過一次了。歐文家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家族勇士的血換回來的,這是傳統。我們可以為席可法家繼續流血,但是要我們為琴痕堡戰鬥,那就給我們土地。”
吞拿明白了歐文男爵的意思,他潛台詞說的是,如果沒有鐵蹄堡,你們可能都死在恐怖角森林了,席可法和萊文的聯盟他接受,但並不包括歐文家對羅伊家的要求。
“不,我不能將父親留給我的土地,交給別人。”一直沉默的威靈頓羅伊張口說道。
吞拿暗自歎息一聲,他身後的湯麥斯爵士和林根莫爾蒙爵士兩位家臣頓時臉色難道到極點,而流亡地的首領彼德甚至小聲罵了句混蛋。
歐文男爵輕哼了一聲,起身對吞拿等眾人微微致意,又用眼睛質詢萊文家軍隊的首領勃羅司穀男爵,後者惋惜的搖了搖頭,“我必須幫助吞拿大人,和他在一起。”
歐文男爵微微笑了笑,說道,“勃羅司穀男爵,吞拿大人,我會命令大漠漢姆率領部分騎兵,駐紮在鐵蹄堡和琴痕堡的邊境附近,萬一出現險情,請突圍進入我的領地,我會全力支援。”
吞拿和勃羅司穀男爵表示謝意,而威靈頓羅伊男爵和栗發少女路加尼亞卻臉色鐵青,甚至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恨。歐文男爵的長子,五百鐵騎兵的副指揮官,大漠漢姆不禁搖頭,輕斥一聲,他經過吞拿身邊的時候,稍停了片刻,用同情的口吻說了聲,“大人,記得我提醒過你,羅伊家的人是北地的怪胎,他們沒有淚腺的。”沒有等吞拿說話,就跟隨父親歐文男爵身後離開了。
鐵蹄堡的五百名騎兵跟隨歐文男爵離開琴痕堡,琴痕堡的人們站在城牆和塔頂,每個屋頂,他們眼裏都有種被遺棄的委屈。歐文男爵的長子大漠漢姆不忍,他追上父親,問道,“父親大人,難道真的……”
歐文男爵頭也不回,“一寸江山一寸血。羅伊家族不值得我們為他們流血。”
大漠漢姆道,“這些人都會死在這裏的。勃羅司穀大人和吞拿大人他們也會死在這裏的。他們根本堅持不到援兵趕來。”
“我當然明白,因為鐵蹄堡領地附近的狼群不知道被什麼吸引,正往這裏集中呢。不過,別小看席可法家的人,他們能駕禦數萬玫瑰山穀的野蠻人,必然不是碌碌之輩,我相信吞拿大人至少能保住性命的。”歐文男爵答道。
“羅伊家的軍人和雇農就慘了。”大漠漢姆道。
“讓他們死好了,羅伊家拒絕了我難得的提議,就注定了他們的死路,跟著這種蠢材的人,那就更蠢,等琴痕堡倒塌以後,我一樣接管望冬河流域,而且還更多。”男爵冷酷地道。
吞拿和家臣們並肩站在琴痕堡樓上,心痛地望著鐵蹄堡的騎兵們魚貫而出。
流亡地首領彼德左右看看,沒有琴痕堡的人,他小聲道,“吞拿,你真的準備叫我們用命來維護那個根本不知道感恩的混蛋家族嗎?”
吞拿咬牙沉思。
彼德用手抓著著吞拿的肩膀,急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羅伊家族都是自私的混蛋!他們居然在拿我們的命賭他們的領地無損!”
席可法家族的護衛副團長瓦雷利亞急步上前,彼德在瓦雷利亞靠近之前,把抓著吞拿的手放開,兩手舉起來,“別!別!別!我隻是提醒你的吞拿大人一下,不然,過兩天,我們就和恐怖角森林的兄弟們團聚了,我雖然知道大家感情不錯,但是沒有人這麼急切吧?”
吞拿用手製止了怒氣衝衝的瓦雷利亞,然後問彼德,“您派出了多少探子?”
彼德明白吞拿的意思,他鬆了口氣,還好,這個吞拿比他父親好象要靈活一些,便裂開嘴笑著答道,“十四個探子,我把流亡地最擅長跟蹤和捕獵的好手都派出去了。”
“湯麥斯爵士,林根莫爾蒙爵士。”吞拿對兩位家臣道,“如果我告訴你們,我已經在準備逃命的路線,你們會不會阻止我?”
湯麥斯爵士和林根莫爾蒙爵士略驚訝地對視了一眼,然後湯麥斯爵士答道,“我僅僅為席可法家族效忠,我會支持大人的決定。” 林根莫爾蒙爵士也點了點頭。
“我會去要求威靈頓羅伊男爵,調回望冬河流域的中隊,如果他們拒絕,那我將會采取更積極的保護自己的辦法來處理現在的危機。”吞拿說道。
“我們拔腿逃命。”彼德笑著說道。
“我可沒有這麼說過。”吞拿一臉凝重反對道,“我說看情況而定。”
“看情況而定,在我們的語言裏,就是逃之夭夭。”彼德繼續耍著嘴皮子。
其他幾位家臣和瓦雷利亞都沉默著,吞拿暗想,是要和羅伊家族的人好好談談,他們的行為已經讓武士們厭惡他們了,不再想為他們拚命效力了,現在留在這裏,全是因為席可法家族的原因,隻要吞拿說聲離開,估計連步兵都會跑的比馬還快。
“吞拿大人,看天上。”瓦雷利亞輕輕碰了碰吞拿的胳膊。
吞拿抬頭,旁邊有人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天空著火了啊?”有人道。
“是諸神的烈火戰車。”流亡地的首領動容道。
“諸神嗎?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諸神嗎?”吞拿也被天空的異像驚呆了,他隨口問到,因為席可法家是信奉玫瑰山穀遙遠的九神的,有學者研究說,算是半神半精靈的生物,他們不是太相信泰神教信奉的梵天諸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