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麼會這麼糊塗。”另一人歎氣。
“命啊!聽他家人哭得好傷心。”
我好奇地問她們。她們臉色凝重地互看一眼,居然言詞閃爍地沒有正麵答我。
隔了好一陣。其中一人私下對我說:“老師!您知道嗎?手術房裏的事,我們到外麵是不能講的。出了錯、死了人,大家心照不宣,病人的家屬也不可能知道。”沉吟了一下,又歪頭笑笑,“哪個名醫不是從庸醫變成的?哪一把‘名刀’下麵,又不曾枉死過病人?”
這事過了不久,我太太就進了醫院,因為視網膜剝離,準備動手術。
好多朋友推薦同一位名醫操刀。可是有人提出異議:“那位名醫根本不是自己動手,他隻是站在旁邊看,教他的副手操刀。”
又有人推薦一位剛從國外回來的醫生,說他的技術最新。
可是也有反對的意見:“他去美國才幾個月,能學到什麼?可能是在國外學到了方法,回國來練技術,小心一點兒!別成為他實驗的白老鼠。”
所幸我太太找後一位醫生動手術,十分成功。隻是這些話在我心中,一直揮不去。
有一天,碰到位醫界的朋友,我問:“依您看,這兩位醫生,誰比較高明呢?”
“其實兩個人都不錯。”他說,“你不要認為由副手操刀就不好,你想想,如果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和一個二三十歲的小夥子,同時搶著為你穿針,你會選哪一個?你總不會因為老的那個穿了四五十年針,經驗老到而挑他吧。所以呀,用老一輩的經驗,加上新一輩的精準,常能完成最艱巨的任務。”
看我直點頭。他又眉頭一揚,笑著說:“做醫生,真可憐,年輕的時候眼力好、手又準,偏偏經驗不足,總是出毛病。老了之後,經驗十足,卻又常看不清、手發抖,這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自從搬到紐約的長島,就與醫生們做了近鄰。左鄰是位麻醉科的名醫,坐骨神經動手術才一個禮拜,就溜出醫院、回家種花。還對我大聲喊:“醫生是最壞的病人。”
右鄰不遠是位內科名醫,常找一堆醫生朋友,邀我聚餐,然後舉著酒杯對感冒的朋友說:“喝點兒酒,感冒就好了!”又回頭對我一擠眼說,“其實啊!人長壽不長壽,多半要看爹娘。”
聽他們談“別人”就更驚心了:“誰誰誰,在台灣為了賺錢,兩口子整夜調製可的鬆的藥膏,吸多了藥粉,都成了‘月亮臉’。”
“誰誰誰,又被告了。當然告不倒,但是開刀房裏誰不知道?”
有一天我問在座的人,誰最清楚手術成功,還是失敗。
大家一起回答:“當然是醫生自己。”
與眾名醫聚餐比起來,我寧願一對一地聊天。因為這時候最能聽到心聲。
有位婦產科的名醫,一次略帶醉意地對我大聲歎著氣說:“唉!年輕的時候,愛玩,女朋友在外麵等。明明可以自然分娩的,看她一直生不出來,不願意多等,就說該動手術。”臉上紅紅的,“現在啊!外頭誰在等,我都不管,病人重要、良心重要。”
還有一位名牙醫,居然對我說:“你知道嗎?我最希望的是去開一間餃子館。”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賣水餃的店哪!”他十分認真地重複一遍。
“那你為什麼不開?”
“因為我還在還債。”他的臉色更認真了。
“你還欠錢?”我追問。
“不!是欠情。我前些年,做壞了太多人的牙,現在想退休也不能退,要把錯補過來。”
最近,參加美華防癌協會的募款餐會。其中有名歌星演唱,也有名家演奏。但是最令我感動的,卻是一群醫生的合唱。
八位各科的醫生,在一位醫生的母親的伴奏下,唱了《大學頌(Gaudeamus)》、《故鄉老友(Old Folks at Home)》和《哦!王小姐(Oh!Brelid)》。
都是中年人了,有的禿了頂,有的白了頭。略帶一點兒緊張與靦腆地站在台上,並在其中一位的帶頭下作四重唱。
不知為什麼,他們的歌聲給了我少有的震撼,覺得那不隻是歌,更是心,是生命。
看了多少人生的悲歡離合,救了多少命,也犯過多少錯。而自己的青春已逝、事業已成、兒女已大。沉重的壓力、沉重的心情,似乎放不下,又似乎可以放下了。
在許多矛盾之間,產生了火花,化作了歌聲。
歌聲是那麼釋放,又是那麼複雜,仿佛把肝膽腸胃、腦腎心脾、肌膚神經所交織起來的“興衰榮辱”“是非成敗”,一起化作音符。
我仿佛看到杏林間,一陣風來,一片化雨……美極了!
比起那些由“不敢笑”到“不能笑”的許多人,能笑幾聲,哈哈哈,管他是真是假,不都是一種幸福!
能笑且笑過一生
母親的膽囊發炎,雖然吃藥控製住了,卻整天捂著肚子,坐在椅子上發愣,連我說笑話,她也板著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