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必都計較
最近有位副刊主編請我吃飯,聊到一些文人的近況。
“某老先生退休了,獨居到鄉下,他家附近有個小電影院,常上演些三級片。”
主編笑道:“據說在眾多觀眾當中,常可以見到老先生的影子。”
不知為什麼,我沒有覺得見到一個“無恥老頭”,反而覺得眼前浮現出一位真實的老人。我甚至覺得那位編輯說出的句子,像是一首詩。在平淡中見真情,也形容出了一種晚年的落寞。
記得我在《愛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一書中提過,以前的一位同事,在看到一對老夫婦過街時,戲謔地說:“想想!當我們七老八十,有一天晚上,老頭子突然來了莫名其妙的興致,伸手過去,摸著老太婆幹癟而下垂的乳房,老太婆一笑,露出個沒牙的嘴……”
我覺得那場麵不但不難看,反而很美、很真實。
也記得有一次,女兒學校的小朋友,在情人節說自己深愛的人。
“我媽媽說,當她肚子裏懷著我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九十歲的曾祖母坐在火爐旁的搖椅上,指著我媽媽的肚子,說:‘無論那裏麵的小孩,是男還是女、聰明或不聰明、漂亮還是不漂亮,我都會愛他。’一口氣說完,她要了一杯茶,喝著喝著,茶杯掉在地上,就死了。”小朋友眼睛裏閃出很特殊的光彩:“我從來沒見過我的曾祖母,她也沒見過我。但是我知道她很愛我,我也很愛她。”
說實在的,那是我聽過的最感人的故事。
因為,它很真!
我覺得這世上最感人的,不見得是最美善的事,卻是最真的。因為所有的美與善,都得建立在“真”上。隻有“真”才能落實生活,隻有“真”才能反映人性與人生。
我們都是人,無論來自世界的哪個地方、屬於哪個族群,在比較我們彼此差異之前,先應該肯定我們都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情、人的愛,以及人的卑劣與崇高。也隻有當社會發展到極度民主時,人們才能坦然承認自己跟別人一樣,有著許多卑劣與崇高的表現。才不致在某些教條之下,扮作神聖不可侵犯,或為一些領導人製造“聖者”的假象。
這本書雖然是個散文集,實際是由許多小故事組成的。故事裏沒有聖人,隻有凡人。即使被認為很偉大的人物,我也希望把他們拉到平凡的角度去觀察。
平凡,就能與我們平起平坐;平凡,使我們如同麵對鏡子,見到自己的美與醜、對與錯;平凡才讓我們覺得真實、覺得親切。
如同《對錯都是為了愛》的書名。這本書裏的章節也好像充滿相對的東西《結婚·離婚,知心·負心》,沒有結婚,哪兒來離婚?沒有知心,哪兒來負心?
這就好比,沒有生,哪兒有死?沒有愛,哪兒來恨?
《尋找·失落·尋找·失落》,人生就是一連串的尋找與失落,由“找到生命”開始,到“失去生命”結束。每個“尋找”都指向“尋獲”,每個“獲得”都指向“失去”。
《男生·女生·男人·女人》,這八個字如果重組一下,就成了“男男女女,人生人生”,或是“生人生人,男女男女”。我們的生命不就是因為“男女”,而生男育女,也因這男男女女的世界,而成就多彩的人生嗎?
《愛他·欠他·打他·認他》,這大概是每天在我們四周上演的矛盾戲碼,總聽人說“隻為上輩子欠了他,所以這輩子為他當牛做馬”,怎不說“隻為這輩子愛上他,所以當牛做馬”呢?至於“打他·認他”,不也是親子、夫妻、情人之間的老套?你不認我,我就打你、告你、毀你;我打了你之後,還是疼你、愛你、護你。
就在這不知對錯、充滿矛盾,卻又《有想·有夢·有唱·有笑》的一幕幕中,人生走向了盡頭。好像才“來了”,又“走了”,有著無限的遺憾,但想想,既然“去了”,也就“成了”。不再有喜、不再有悲,一切都煙消雲散、沉澱成歲月山河的一部分。
《對錯都是為了愛》,是我第十本“深情之作”,也是我將入半百時所有的感悟。
“五十而知天命”。“知天命”就是知道人生“有可為,有不可為;有可論,有不可論;有可計較,有不可計較”。
願這本書能帶給您一些達觀、一些體諒,少一分掛礙,多十分天地。
“對錯都是為了愛”,無論對自己或別人,又有什麼好看不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