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華年，如今
九年來，淩冽沒少照顧落羽：幼兒園發的寶塔糖，他把自己那份讓給她；早餐桌上的蜜汁千層糕，落羽愛吃撒在上麵的紅綠絲，淩冽省給她。
小時候，倆人並肩站在做糖人的小攤前焦心地等待，看在那一塊光滑的大理石台子上，一股琥珀色的糖細細澆出龍鳳的紋樣。淩冽總是傾其所有，給她買一隻糖鳳，拿在手上是暖人的明黃色。
“你是女孩子。”淩冽總這麼說。
落羽總是去淩冽家，吃淩冽奶奶做的芝麻拌糖核桃仁，黑的白的盛在藍花的瓷碗裏，落羽和淩冽用勺子舀著吃；新鮮的刀魚，奶奶細心地用篦子將最小的刺也都篦出，再用小錘子把魚肉砸成糊狀，古舊的紅木桌上兩碗熱騰騰的刀魚湯麵，落羽總是搶淩冽碗裏的澆頭吃；冬天，淩冽家裏生爐子，奶奶領著他們攤年糕吃，那一塊塊肥肥的豬油年糕安然地仰臥在爐邊，就像一個個都在做夢，都是童話。
淩冽有秘密從來不向落羽吝嗇。小時候，幼兒園一個陰暗的墨綠色牆角裏有一口水缸，很深很大，高過他們的頭頂，淩冽從一開始就無緣無故地懷疑裏麵有一座神秘的宮殿。他告訴落羽這個秘密，這是屬於他們倆的秘密。從此以後，他們便是宮殿的守門人，宮殿的主人都會以別人看不見的方式來告訴他們第二天的任務是什麼，他們會虔誠地將“貢品”舉過頭頂，聽著“貢品”——彩色珠子或形狀古怪的石子，沿著粗糙的內壁劃過的聲音，他們的心裏無限滿足。
兩人守護著共同的秘密，這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
……
如今，隻有放學時他們會一起走。淩冽檢查落羽的書包拉鏈有沒有關嚴，幫她打開車鎖，拂去坐墊上的浮灰。、
下雨天，他替落羽拉平雨衣下擺，係好領口的帶子：“不這樣雨水就會灌進脖子，會生病的。”
下雪天，他打電話來：“記得戴你那個粉紅色的毛線帽子。”
暑假的時候，他們並排躺在草地上，注視著天空。落羽會聽淩冽唱歌，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很好聽，落羽也很愛聽。
他依然不向落羽吝嗇秘密。他會自創曲子，自己填詞。在他每一首歌曲創作成功之時，除了淩冽自己，落羽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聽歌曲的人。這是他的秘密，也是她的秘密。
……
但，雪落羽不快樂。她覺得：淩冽變了。
他們的關係不如小時候親密了。落羽理解，青春期自然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天真。淩冽變得不快樂了，雪落羽因此不高興。
小時候的淩冽天真、活潑。現在，自從上了小學後；自從有了作業後；自從淩冽每次帶回成績單上刺目的紅後；自從淩虎看到成績單的暴怒後，自從……
淩冽最大的興趣就是在無外人的草地上唱歌，沒有人欣賞他充滿磁性的歌聲，隻有她。淩冽對雪落羽說過：“隻有你才明白我的憂傷。”隻有在談論音樂的時候，淩冽才會有無可遏製的生機和笑容，他的笑容就像晴天的殘雪一樣，隨時都會消失。
他的成績很糟，淩虎為他買來很多參考書，他將它們安放在書桌角落，任灰塵落滿。他的書桌上隻有歌詞、專輯，以及和音樂有關的書。淩冽的目光明亮平靜，像一座落滿了雪的橋，那麼的憂傷。可是，哪來的那麼多的憂傷？落羽不止一次在心中問他，卻沒有答案；也許，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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