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形,倒讓她無端的想起在現代時媽媽去世的那一晚,知道唯一的溫暖已逝,知道以後將獨對淒風苦雨,心中無限淒涼。
就這麼恍恍惚惚的大半夜,憶及舊日時光,一人坐在房中無聲落淚,她因家中變故,對男歡女愛之事,向來是興趣寡淡,從沒想過會愛上一個人,更未想過會因為他的離去,而痛心如斯,此時想起往日種種,竟有恍然如夢之感。
不知何時,她倦極睡去,次日清晨卻醒得極早,天剛蒙蒙亮即起,梳洗打扮利落,換上以前備用的工作服……一件藍色長袍,外罩灰白色對襟長坎肩,懷抱那隻鐵皮箱,穩穩的坐在花廳之中。
早飯尚未開始,宮中宣旨的太監已然抵達沈府,一如龍天若所預料那般,是讓她前往白雲館驗屍,沈千尋拎起工具箱,眉眼恭順,平靜相隨。
前往白雲館的小道旁楓紅如火,美不勝收,而燒掉白雲館的那把火,卻將昔日繁花盛開的青山,摧殘得滿目瘡痍。
時至今日,大火已燒了四天四夜,仍有煙霧尚未散盡,那座白色精致的宮殿,化為一堆烏黑的灰燼,處處可見斷壁殘垣,屍橫遍野,焦臭難聞。
沈千尋抬頭看天,天色亦不似往日那般清透湛藍,正被一團灰色的霧霾遮蓋,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還有一個人溫潤清雅的笑容,都被這黑霧徹底掩蓋。
似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撕扯著她的心,她的心在泣血,麵上卻一片冰冷僵硬,昨晚哭得太久,自覺將畢生的淚水都流了出來,從今往後,要流的,隻有血,沒有淚。
領軍攻打白雲館的,是禁衛軍首領趙子華,他是龍熙帝的心腹之將,對其忠心耿耿,此時見到沈千尋,不自覺的輕哼了一聲,傲慢道:“怎麼是你來?龍熙國的驗屍官都死光了嗎?”
沈千尋淡漠的回了兩個字:“奉旨!”
隻兩個字,趙子華便不再吭聲,徑直領她往白雲館深處走。
說是深處,其實隻是沈千尋的說法,因為她對這裏太過熟悉,哪怕這裏已是瓦礫遍地,她依然分得清哪是院子哪是內室,激鬥發生在白雲館的大門和假山處,到處都是燒得焦黑的屍體。
趙子華帶著她在屍體裏穿行,他黑色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踩踏在那些殘肢之上,有一個燒得半裂的人頭被他踩到,發出咯噔一聲響,有黑紅的液體緩緩流出,趙子華嫌棄的啐了一口,沈千尋卻因為想到龍天語和木槿等人,喉頭泛起一陣難耐的腥鹹。
她咬緊牙關,極力抑製,以免自己的手拎起新做的斧頭,砍向趙子華的腦殼,好在,這種尋找並非毫無目標,趙子華根本就知道龍天語的喪身之處。
龍天語死在一株被燒得焦黑的合歡樹旁。
他半坐在樹下,背靠著合歡樹,看上去十分安詳,當然,這隻是沈千尋下意識的幻想,實際上,瘋狂燃燒的火舌,不會放過他。
他同所有的死屍一樣,被燒得焦黑難辨,身上插滿黑色的箭羽,他的周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大堆屍體,想來,是白雲館的人在用生命保護他,因為這一點,他的焦黑程度不似身邊人那麼嚴重,他還保持著一個完整的人形,手邊那把青虹劍證明著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