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喜歡這雙眼睛(1 / 2)

廖希文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風衣,站在馬路對麵,鷹一樣尖銳的眼睛在鏡片後凝視著她。她不輕鬆了,胡鬧了一晚上,為的是消化廖希文給她的心靈創傷,可她能逃過這場實質性的災難嗎?林惜雪向廖希文走了過去。

廖希文手頭資金的確挺緊張,但並非災難性的。一個企業除非停滯不前,否則資金沒有過剩的時候。正常的資金匱乏,卻災難性地降臨到林惜雪頭上,廖希文不但不能給林惜雪一個自圓其說的“說法”,甚至不能給自己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他好像是刹那間走進了誤區。

他心煩意亂在便簽上書寫著林惜雪的名字,財務部長走進來彙報說,資金周轉上有些困難,支出需要縮減一下。他就在林惜雪的名字上劃了個x說,那就停止支付對藍德公司的投資款。財務部長說,這個項目是工業發展部明年新的經濟增長點,砍掉了他們會有意見。廖希文說,有意見讓他們來找我。果然工業發展部新任部門經理李鍵找他來了。他說,你剛上任,這個項目你不了解,我說放棄自然有我的道理,現在你集中全力搞好開發建設工業團地的可行性研究就行了。李鍵沒敢反駁,問人家追究我們的違約責任怎麼辦?他說,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不關你的事。

一個對林惜雪毀滅性的重大決策就這樣輕易地拍板了。

在商界,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去塑造她,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去毀滅她,他有這個經濟實力!林惜雪對廖希文來說並非無足輕重,他很在乎她,甚至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他越來越感到她危及著他的平衡。她弱小的經濟實力自然威脅不著他,但她卻有一種巨大的能量,破壞著他精神上的平衡。

今天下午林惜雪走後,他心煩氣躁,給妻子打了個電話,問她是否能早點回家。妻子很意外,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沒什麼事,就是想早點見到你。他從來沒對妻子這樣說過話,妻子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對不起,我今晚有應酬。”

又錯位了!

從感情上說他現在的確需要妻子,哪怕是一句關切的話語,一個溫柔的微笑,他就有可能調準感情的軌道。可他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家,沒有丁點兒的溫馨。結婚十十七年了,他們依然陌生,仿佛是兩列火車,在兩條永不交叉的軌道上,並肩行進。這究竟是誰的錯呢?

臥室牆上掛著十寸的黑白結婚照。五官平平的妻子颯爽英姿,“三八”式的齊耳短發,胸前戴著一枚直徑八厘米的碩大***像章。廖希文的尊容比妻子光輝一些,清秀中透露著睿智,手裏捧著***語錄。兩個人都沒有笑,一臉嚴肅的階級鬥爭。

他記得,這光輝形象是照相館攝像師設計的,拍照前還共同背誦了一段“最高指示”: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

荒唐可笑,是嗎?但曆史就是曆史!

他始終不肯取下這幅已經發黃了的過時照片,那標明著他們結婚的年代,也注釋著他們結合的基礎。他們在大學相識。當時都是學校聲名顯赫的人物,輿論認為他們是最恰當的配偶。妻子叫王美,一代才女,思路敏捷,口才極佳,搞辯論一個頂倆。那天王美送給他一張玉照,照片後附著一首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這就是他們全部的戀愛語言。他們流連於那些浪漫的旋律,以為自己的結合就像馬克思和燕妮一樣,是偉大而崇高的。才貌相配,地位相當,自由戀愛,自主結合,一切都為社會所認同,為世人所羨慕。可他們之間總好像缺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