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輝這回果然講信譽,一周之內資金到位。林惜雪提前償還了康明的貸款,工程進人了正常運行。一次有關公司生死存亡的危機化險為夷了。對林惜雪來說,這次考驗不亞於出生入死。就像她不久前剛剛品味了什麼是痛苦什麼是絕望一樣,她現在知道了什麼叫輕鬆什麼叫歡樂,那就是晚上不用輾轉反側,早晨可以很愜意地懶在被窩裏,不用擔心自己頭頂的那線藍天會掉下來。
早晨一睜開眼睛,她就笑了。“踏雪無痕”趴在枕側,它是隻雜交貓,樣子有些怪誕。長長的毛發像波斯貓的血統,顏色卻是極其罕見的灰色,有點像狼,臉和四蹄是白色的,頭頂有一塊黑色斑紋,像戴著頂博士帽。它動作機敏,很有靈性,絕不似出身名門的波斯貓,看似雍容華貴,實則又笨又傻。“踏雪無痕”小時候,為捕捉麻雀,不知深淺地從六樓窗口撲了出去,幸好被鄰居的曬衣竿攔截了一下,才沒有斃命。不過從此以後它成了一隻啞貓,既不發情也不叫春。為此林惜雪和它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情愫。她們用眼睛交流,她能從它那或灰或綠或黃或褐的眼睛裏讀出各種情感,高興哀傷得意憤怒傲慢嫉妒還有無欲純真的愛情。她知道它愛她。它經常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忘情時會伸出前爪輕撫她的麵頰示愛,讓她好溫馨好感動。它也能看出她的喜怒哀樂,知道怎樣去討她的歡喜,現在它知道是撒嬌的時候了。林惜雪說:“踏雪無痕,過來!睡覺!”它立刻鑽進被窩,和她臉對臉地躺在枕頭上,把雪白的前爪搭在她脖子上,閉上眼睛,佯裝睡覺,細小的呼氣噴在林惜雪的臉上,細細癢癢的,好玩極了!她喜歡動物,除了鴕一類的爬行動物以外,一切長毛的動物她都喜歡,包括像狼啊老虎啊這一類被人類視之為凶殘的動物。
在農村時,她養過貓,養過狗,養過雞,養過鴨,養過兔子,養過鵝,喂過馬,喂過牛,喂過羊,喂過驢……反正一切在當時條件下能飼養的動物,她都飼養過。但凡經她詞養過的動物好像都修煉成精似的,個個有靈性。她始終認為,在人類與動物的相處中,不是動物不能理解人類,而是人類不能理解動物。林惜雪嬉鬧著推了推“踏雪無痕”,說:“別裝模作樣了,我知道你沒睡。”“踏雪無痕”真沉得住氣,愣不睜眼。林惜雪喊:“起床嘍,快把燈打開。”這個表現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踏雪無痕”“呼”地躥出被窩,飛快地用前爪觸亮了床頭感應燈。林惜雪笑著親了親它的眼睛,說:“你可真是我的好丈夫。”“踏雪無痕”得意地搖著尾巴,用舌頭舔著她的耳朵。林惜雪親昵地摟著“踏雪無痕”,心底卻湧出一股惆悵。她像修女一樣平靜地送走了生命中最璀燦的年華,從來沒有懊悔,現在卻感到自己的生活中缺少點什麼。是劉英凱的出現打破了她的平衡。她不相信一見鍾情,認為那未免輕浮。但她解釋不清這種感覺,仿佛有個很強的豐物場作用於他們之間,製定了一個相吸又相斥的距離,走不近又走不開。然而,畢竟年齡已經好尷尬了,一個老處女愛上了英俊瀟灑的司機,而且是個有婦之夫,這輿論她受不了。作為女人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她必須緊緊桿衛住這點點殘存的尊嚴。林惜雪收回了漂浮的思緒,起了床,草草收拾了一下,她對梳洗打扮的時間一向很吝嗇,也就五分鍾吧,然後和“踏雪無痕”一起共進早餐,上班。
林惜雪下了公交車,遠遠看見劉英凱在公司大樓前擦車。他的確做什麼都很認真,棗紅色的“奧迪”在他手裏,總是一塵不染鋥亮鋥亮。以他的才智決不應當僅僅做一名司機,林惜雪決定啟用他。她加快了腳步,要把資金到位的喜訊告訴劉英凱,他是公司中惟一有資格與她共享這份快樂的人。即便不該有非分之想,她仍願見到他,她需要朋友。盡管她有對著自己心靈說話的那份靈犀,但卻不願封閉自己,萬事都有一個“度”,偶爾自言自語,那是一份清淡,永遠自言自語,那就是一份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