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卓柯就兀立在庭院裏望月,負手仰頭靜靜不動,湘綺躲在太湖石後反無法脫身,又不敢出大氣,就屏息靜侯著,反多了幾分不安。心想他在賞月嗎?怎麼靜得如此可怕?
忽然間,卓柯猛的揮手左右開弓狠狠抽,打自己的嘴巴,“啪啪啪啪”一聲聲如爆竹炸響在暗夜,清脆得回音四起,驚得鳴蟲都停了聲息。湘綺屏住呼吸瞪大眼,看得呆了。二公子,他莫不是瘋了不成?
聲音驟然停止,隻剩二公子粗重的喘息聲,扶著棵梧桐樹,後背一搓一搓。湘綺用手掩緊了口,生怕自己驚得出聲。
“嘎嘎嘎嘎”明月別枝驚鵲,二公子卓柯呻,吟幾聲舒緩的漸漸側頭,那張月夜清光下的麵孔轉來時,幽冷發著淡青的光,駭人的麵色,更有那雙平日溫和魅人的大眼,露出陰寒的光,隻掃過四周,就另湘綺周身汗毛根根立起,狼,湘綺想起大哥嚇她時講過的草原塞北那深夜月色下出來吃人的惡狼,那麼毛骨,悚然。這還是那個豐神如玉的二公子嗎?
陡然間,卓柯衝去了前麵一堵影壁牆,揮了拳頭狠狠打捶打踢踹影壁牆,宣泄般的瘋狂,嘴裏發出嗚嗚的哀鳴,似咬了什麼東西極力禁止自己叫嚷嚎啕,滿嘴含糊地嘟念什麼。湘綺不曾聽清,仔細去辨,才隱隱聽出幾個字:“去死!”
宣泄了一陣子,卓柯猛然提了衣襟發狂般奔跑而去,如脫韁野馬漫無目的的東跌西撞,趔趄遠行。
驚得湘綺如暗夜裏遇到了鬼魅,雙腿發軟,愕然立在那裏反無法挪步。許久,她才定定神想自己不是做夢吧?溫潤如玉的二公子,睿智機敏人見人憐的天之驕子,如何會頃刻間變做惡魔?她伸手去掐合口穴微微酸疼,才相信自己所見為實,並非夢境。立了稍會兒,本想轉身離去,但一想,自己摸來這裏無非是來求二公子出手相救,借來銀兩周旋救小弟壽奴。但眼見了卓柯發狂那陰冷冷的麵頰,想那眼神就不寒而栗,如何還敢靠近?就在夜風裏立了片刻,樹葉沙沙的聲音似在陰笑,但依約中傳來小弟絕望的哭聲:“姐姐,救救我,壽奴不要進宮當太監。”
譙樓鼓響二更,湘綺的一顆心立時被揪緊,愕然尋了那聲音望去。催命奪魂的更鼓聲,明日小弟怕就難逃一劫。若她能替小弟受這份苦,擔這份罪,就是舍去了性命她都是心甘情願的。
她抿咬了唇,下下狠心,孤注一擲了,她想她該是去求四夫人開恩相救。四夫人人尖刻,卻最愛聽人恭維,高興時,百依百順的,若她肯放下,身段去求她,或許她高興了能有一線天光。四夫人娘家近來發跡了頗為殷實,府裏人人皆知的。
湘綺定定神,卻覺得心還在噗噗亂跳,懸了顆驚魂未定的心,她徑直向四夫人的院裏去。如今,這侯府裏她唯一能有的指望是四夫人了,雖然希望渺茫,但她總想去一試。
誰知趕了去一問,四姨奶奶因娘家老太太暴病,連夜趕回娘家去了,也不知何時歸來。湘綺的一顆心立刻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