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被喧鬧聲驚醒,也不及穿鞋就衝過來,隻見雲嫦雙手捂臉跪坐地上,拉開她的手,半邊臉上一片紅色的水泡緩緩隆起,紅勝胭脂,反如獼猴腚一樣的難看。大夫人驚得手足無措,拉過雲嫦縱聲大哭了喊:“我的兒呀,你如何了?”
湘綺慌忙吩咐春雪去請郎中,又吩咐人速速去拿燙傷的獾油,湊近去想看雲嫦的眼,冷不防大夫人揮手狠狠一記巴掌抽得湘綺眼前天旋地轉,倒地不起,頭腦嗡嗡作響,不知何故。
“小賤婦,果然是個心狠手毒的,盡然趕盡殺絕。你已經將雲嫦趕出侯府了,還不夠嗎?你是要生生見她死才甘心?啊?你以為雲嫦死了,你就能坦蕩蕩嫁給大公子了?你忘記自己的身份了?若不是老侯爺垂憐,讓你個官奴到侯府這吃齋念佛的人家來落腳,怕你如今就是那勾欄院裏的官妓!侯府的世子能娶如此身份的賤人嗎?做你的千秋大夢!”
丫鬟仆人越聚越多,人人噤若寒蟬,遠遠地垂個手低頭而立,卻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湘綺。
湘綺跪在庭院裏,滿心的冤枉。她忽然覺得此事蹊蹺,大夫人連打帶罵,不聽她解釋一口咬定是她推翻燭台有意害魏雲嫦,而魏雲嫦隻顧哭啼不發一言,是疼痛得驚慌失措,還是有意為之……若果然如此,此女豈不是過於歹毒?
太醫匆匆趕來,不多時屋內聚齊許多人,或是歎氣或是哭啼,議論紛紛。
太醫對大夫人道:“夫人莫慌,所幸未傷及雙目,若是失明,追悔莫及。藥已敷上,這藥是狼油,比那獾油治燙傷療效更是好,不留傷疤,夫人盡管放心。隻是這些時日千萬不要讓那傷處潰爛,否則老夫回天無力。更莫要眼淚流去傷處,那淚集了五髒六腑中的毒物,最是引病的。
大夫人破例送太醫出門,一路不安地追問個不停,哭哭啼啼道:“我可如何對得住嫦兒的爹爹,本是想這孩子寄居在侯府比隨她爹去外省赴任要妥當些,免受風霜之苦,如今反是害了她去。”
送走太醫從湘綺身旁過,大夫人狠狠瞪她一眼道:“還不滾去遠遠的!雲嫦心好,一口包攬是自己不留心傷到臉,同你無關。嫦兒是個菩薩心腸,不同你這小人一般計較,下做的賊胚子!”
湘綺一驚,暗想這雲嫦果然是高明的。如此一來,誰會信雲嫦苦肉計傷自己貴如生命般的如花容貌?還偏偏冒了失明的危險,更替她開脫罪責。如此忍辱負重,可見是個懂事明理的,反讓眾人對杏兒供認是雲嫦設計害她的事也多了幾分質疑。杏兒一事或也是雲嫦心地好,為圖息事寧人有意包攬一切罪責呢。
湘綺離開大夫人的院子,心裏一陣揪扯般難過。寄人籬下怕也不是長久之計,舉頭見夜幕如一片黑色琉璃,點點星辰忽明忽滅在夜空點綴,烘托一輪圓月,雖不十分滿,卻是清輝萬裏。涼風拂麵而過,隻覺一陣清醒,如此一路走去,心中將事情囫圇地有個尋思,便理清幾分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