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湘綺病體微愈,卓梓親來譚府接她去卓府見老夫人,隻說是老夫人牽腸掛肚的想這孫女兒,夫人也為湘綺的病情日日不安的。譚鳳武和吳翠兒絲毫不敢攔,還一路畢恭畢敬地隨了卓府派來的仆役丫鬟們將湘綺送出到府門。
湘綺登車,隻是這車轎一路行來,七拐八轉,並沒向侯府方向去,反是向了城西方向奔馳而去。湘綺隔了簾子縫隙看著外麵的市集街景,心裏很是納罕,但這些人分明就是譚府的下人。恍然間她大悟,卻原來是去周嬤嬤府中。想來也有了些時日沒有見到周嬤嬤,想來心裏還頗是惦念。但再一思忖,怕是在周嬤嬤府定能見到另外一人,人未到,心先到,其實他的恩澤這些日都伴隨左右,若沒有宮中的禦醫,哪裏有她今日的死裏逃生?
玄慎來到周嬤嬤府裏時,湘綺正貼在桌案前低頭打同心絡子。
他抬手示意人退下,不必通稟,徑自來到嬤嬤的房前。隔著簾子,聽著外麵二人話語低聲,閑聊著什麼,那話音細碎,倒也聽不大清。湘綺手裏一段明黃色的絲線,打出一段明黃色流蘇,東珠金線打一對兒祥雲結兒,色澤耀眼,一看就是宮中之用,是周嬤嬤帶湘綺給他在打絲絛。
聽著周嬤嬤絮絮叨叨念著:“這些年了,四爺在西府那陣子,及至回宮繼續做四皇子,到如今做了皇上,貼身的絲絛絡子都是老身一手打出來的。也是四爺不嫌棄,宮裏繡棚內心靈手巧的繡工不計其數,如何單單就缺我這瞎眼婆子打的幾根帶子?”說罷自嘲地笑了幾聲,笑容裏很是滿足。
見周嬤嬤的手在桌上摸向針線笸籮,湘綺眼明手快忙去替她拿到眼前,卻猛然聽周嬤嬤驚喜地叫一聲:“皇上來了,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身摸索著就要跪拜。
一抬頭瞧見是皇上禦駕到來,反是慌得湘綺手一抖,紫竹笸籮從手中掉落,針線葫蘆滾了一地。她慌忙隨了見駕,都不曾見到皇上的影兒,就聽到玄慎的笑聲,疾步上前攙起周嬤嬤道:“如何又多這些虛禮了。”
玄慎微微一笑。湘綺怯怯地垂個頭,麵頰上微微泛了紅暈,直待皇上開口問話,她才抬起頭來,目光相接,又匆忙避開。
皇帝平和地問:“在做什麼呢?”
見幾日不見,她穿了件素白的襦襖邊緣是寶藍色貼邊,淺湖色的百褶裙,大病初愈雙腮縮陷,嬌怯怯微驚的模樣反有幾分楚楚可憐之態。
湘綺心想自己遠逃在外,雖然無奈可也是獲罪在身,都不敢思量一顆頭在脖頸上還能寄存幾時?一時間沉個頭也不敢起身。
“平身吧。”玄慎說倒似毫不曾留意她,隻同周嬤嬤說話。
湘綺微微抬頭,麵頰上緩緩地浮起笑容
偷眼打量,見玄慎輪廓分明的麵上,明眸中透出一抹寒氣,令她不禁打個寒戰。
反是周嬤嬤開口道:“四爺的心思沉,老奴最是明白。怕是惦記著什麼人,什麼事。若非如此,也不會一大早到老奴這裏來。”
玄慎笑笑,如釋重負般歪斜在羅漢床上,有些懶散道:“這些年還是在嬤嬤身邊睡得舒坦,煩心時總願意回來躺躺。”
“四爺若是倦了,就眯眼歪一陣子,老奴這邊為四爺生個暖爐來。”周嬤嬤說,摸索著去為玄慎解那琵琶扣,玄慎閉目享受般,任周嬤嬤將條竹心綠彈墨緞被為他蓋上,除去了他的薄底鹿皮靴子,輕拍他睡下。
隻聽外麵一陣腳步聲,依約有高公公的聲音:“不必通稟了,退下吧。”
百鳥朝鳳湘繡棉鍛簾子一挑,隻看那雙雲錦親手縫的靴子和那輕穩的步伐,不必看人也能識別出主人的身份。低頭進來的是卓梓,他今日隻穿了一件寶藍色碎金直裰,腰係緋色杏色二色交雜的絲絛,飄著朝天凳結子下的絲絡穗子。湘綺起身欲拜,他卻極守禮的抱拳道:“姑娘吉祥,可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