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現形(1 / 2)

小的時候,村裏的一些老人喜歡聚在村裏的一顆老槐樹下聊天,常常三五個人就能聊上半天。每當傍晚的時候,天際的火紅雲霞就把山的那一側映得通紅,就好像被炭火烤過小孩子的臉蛋兒。

記得那一年清明節,老槐樹開滿了雪白。盛開時花團成簇狀,重疊懸垂,如白色蝴蝶,像片片落雪。清香淡雅,又樸實無華。抱著孩子的新媳婦和照看孫子的老大娘會把鮮嫩清香的槐樹花摘下一串串,放在孩子們的手心。

小一點的小家夥會捧在手裏,笨拙而又可愛地吮吸著花蕊的汁液。大一點的混小子野丫頭們,一邊繞在大人們的膝下追逐嬉戲,一邊大口大口地咀嚼著甘甜鮮嫩的花瓣兒。

往時太陽剛剛落下,大人還會待上很久才回去。而那一天,天際的火紅還未完全散去,老人們,帶娃的媳婦們兒,不約而同的向自家走去。而後門前村口,樹下河邊,一堆堆的火苗刺亮了一點黑夜。

我好奇想知道那些點火的大人們在幹啥?當我準備飛竄出門的時候,母親的手揪著我的脖子後邊的領子,像釣魚一樣把我抻了回來。我清晰的記得,一向慈祥的母親,臉上突然不高興了。

母親沒解釋什麼,關上了屋門,轉身進了廚房。父親也同母親一樣,隻跟我說今天不許出門。我不明白,趴在窗前,好奇而又奇怪的盯著那如黑的夜星光一閃一爍的火苗。

晚飯好了,母親特意找了一個大碗,將做好的飯食一份一份,擺放整齊放進碗裏。父親則倒了一杯二鍋頭,擺上一雙竹筷,嘴裏虔誠的念道“爸,回家吃飯了”!

像祭祀神靈一樣,一套簡單且神聖莊嚴的儀式結束後,奶奶則是樂嗬嗬的叫我吃飯。而我還是沉浸在那神聖的儀式和那不明思議的火苗裏。飯後,母親帶上一疊黃紙,拉著我的手出了門。

我奇怪剛才還不讓我亂跑,怎麼現在又帶著我出來?隻是當我門再出來時,夜已經很深了。空氣中帶著一絲陰冷,風一吹,熄滅的火堆還有一點點火星亮起來,隻不過轉瞬即逝。空蕩蕩的村裏子少了往日的祥和,卻多了一點怪異。就連平時有一丁點動靜就狂叫不止的大黃狗也好像沒了膽兒似的,一聲不吭,不知道的還以為被人勒了燉了肉呢!

媽!我握緊了母親的手,抬起頭輕輕喚她,背後莫名其妙的有些寒意。母親則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又拉緊我的手,走到那顆老樹下。母親用樹根下的碎磚頭擺了一個門的形狀,然後在磚門前點著了那疊黃紙。

“狗子,過來給你爺爺和太爺爺們燒一些紙錢”!

“哎”!

我站在母親身後,看著她忙了一陣,聽到她的聲音,我急忙走了過去。

我矮下身子,蹲在火堆前,將一張張黃紙一張接著一張投進湧動的火焰裏。

“爺爺,我給您捎錢去了”!

“…”

“…”

呼~忽有一陣風起,晃動了火苗,幽光混沌,像是受了驚嚇的野兔。

啊!我吃了一驚,身子向後急挪了一下,以免火苗燒到。我有些害怕的湊到了母親身側。映著火紅光線的母親,神情嚴肅。她手裏用小木棍兒撥弄著尚未燃燒殆盡的紙錢,一挑一撥,另一隻手又把新的紙錢投到火中。

“狗子!再給你爺爺們多少些,他們拿了錢就要走了”!

“啊”!

我依照著母親的話,將一疊紙錢放進去。火光頓時旺盛了許多。而母親依舊不急不緩的用小木棍兒撥弄著那些給爺爺們的錢!就像剛才一樣,這種儀式雖然簡單,卻透著莊嚴神聖。整個過程中還摻雜了一些怪異。我年幼無知,但憑借人體的感覺也察覺到一絲陰森可怕!

終於熬到火苗殆盡,母親拾起籃子,拉著我的小手,朝家裏走去,而我緊張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奇妙又奇怪,莊嚴又怪異。帶著這樣的矛盾心理,我跟著母親慢慢離開了老槐樹。隻是當我們快到家門口兒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有人從背後摸了摸我的頭,我下意識的轉身,好像看到了那些黑乎乎的灰堆中有無數的幽光亮起來,像黑夜裏的螢火蟲,模糊的光影向我招了招手,然後笑嗬嗬的飄走了!

嘶!我汗毛炸起,手心滲出一層冷汗。母親感覺到了我的害怕,又摸了摸我的頭發。懇切的叮囑我,以後每一年的這個晚上她不許就不能出來亂跑。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看到的那些東西是什麼,但本能的點了點頭。

而第二天,我就聽李嬸兒說誰家的丫頭,小子今天生病了,不是嘔吐就是下泄,還有發高燒的。而他們唯一的相同的情況是昨天晚上,他們家裏人沒看住,晚上的時候自己偷偷外出過…

不好的回憶像順流而下的洪流,清晰的浮現在眼前。都說人快死的時候,腦海裏會不由自主的回憶往事。看著眼前的這道幽幽懸在半空的身影,我頭皮一緊,心裏想起母親的話,不該出來的!

以前師父在的時候,大多靠師傅擺平,可如今就隻能依賴自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