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認識他是在晚上,網上。
在書房裏,煙抱著瓶紅酒,穿著美麗的橘黃色睡裙,音樂是優雅的薩克斯。夜在外麵黑沉著臉,煙的房間裏卻燈火通明,煙在地板上赤著腳四處走動,在窗前站一站,在計算機邊敲幾行字……夜風吹來,煙的長發飄揚。
他告訴煙,他的T恤是灰藍色的,他的褲子是灰藍色的,他的襪子是灰藍色的,他的眼鏡,也是淡淡的灰藍。他單調的敘述引發了煙無限的想象,在這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有灰藍色的男人走動著,但煙想象不出來一個全身灰藍的男人,應該是純淨的、憂鬱的,還是深沉的、飄忽的。
煙險些問出口,你的內褲是什麼顏色的。想到這個問題她先笑了,先是淺淺地笑,後來就不算很大聲的笑了出來。挪出一隻敲鍵盤的手,從抽屜裏摸出那包“三五”,點燃一枝,放在唇間,然後,熒屏上的煙對江說:“你寂寞嗎?”
煙看見了他。站在繁華的大街邊上的一個巷口,煙看見耀眼的霓虹燈影裏他飛快地向她衝來,然後在距離煙不到一尺的地方嘎然停住,有兩秒鍾,他摘下頭盔,直接而熟稔的問她:“煙?”煙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裙角。
他的確是灰藍色的。不同的是,他T恤袖角的地方鑲有兩道潔白的白,這使他看起來與他的年齡不大相稱。瘦瘦的眼鏡使他的麵部輪廓看起來很清晰,不像一個30歲的男人,像18歲的男孩。如果30歲的男人讓女人看起來還覺得他很秀氣,這個男人肯定如魔鬼般危險。而他似乎就是。他的名字叫江。
他的車子很張揚。大概是500CC的,車體很大,兩個人坐上去還顯得綽綽有餘。發動的時候不是那種可惡的轟鳴,而是動人心魄的尖銳的嘯聲。夜晚10點的長安街流光溢彩,他的速度要比這街上奔駛的任何一部汽車都要快,很難想象他並不高大的身體能把它駕馭得這麼好……煙沒來得及換掉的睡衣在風裏獵獵作響。
在一片樹林裏。小樹林。安靜的隻能聽見風吹動葉子的聲音。江安靜地吻煙。這個陌生的新鮮的男人,口中沒有那種討厭的煙草味道。他的動作有條不紊循序漸進。煙安靜地躺在他寬大的車身上,心髒激烈跳動如散架的引擎……煙咬緊自己的嘴唇……
這個叫江的人愛上了煙。而煙的目的也達到。傳說裏有一種蜘蛛,當她和雄蜘蛛做完愛之後會把他一口一口地吃掉。殘忍而悲壯的愛情。我們的城市太繁華也太浮躁,需要這樣的愛情把它變得更加薄情寡義。
在滅了燈的大街邊上的一個巷口,江擁抱著煙,把煙的頭抱在他的胸前,聞著她頭發的味道,然後把下巴放在她的額頭上。他的胸口是單薄的,她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她扯開他的手,他又包圍上來,隔著薄薄的衣服,煙感受到他臉部的熱度。
“好了,江,跟姐姐說BYEBYE。”他不放手。煙看見月光下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她根本看不出來什麼,包括他的眼睛。那裏沒有火焰,也沒有海水,沒有激情的痕跡,隻有一些淡然。沒有追問,沒有考究,沒有期待……那雙眼睛卻欲讓煙的心一點點地碎掉。
“我來找你。”江說。
“不要。”煙說。
“不許你跟別的男人出去。”
“……”
“你問我的名字。”
“江?”
“不是……”
“不問。”
“我不走。”
“走吧。”
“……”
“走啊?”
“……”
“放手!”
“……”
“滾開……”
江是個孩子。雖然他沉默寡言,雖然他有一輛500CC的車子。他忘記了感情的遊戲規則。他注定是個孤獨的人。一個愛上幻想的人是可恥的,一個不能從幻想中拔足出來的人是可悲的。煙可以,但江不能,煙心痛並快樂著。
煙像往常一樣每晚抱著紅酒,穿著睡衣,聽著音樂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裏徹夜不眠。依然會遭遇到一個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們一個個帶著陌生的危險的氣息,隻是,她沒有再對任何一個人問過:“你寂寞嗎?”
通常在午夜的時候,煙的胃會有一點點的痛,有時候喝酒會好一點,有時候會更加嚴重。忍受不住的時候煙衝進洗手間,讓冷水浸濕頭發。把頭頂在水管上的感覺是好的,這樣水可以平均地將冷意傳遍她脖頸以上的所有部分,還可以舒服地將胃部抵在陶瓷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