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從南門走進地鐵。她,每天從北門走進地鐵。不論從南門進,還是從北門進,走上大約30米,會有一個報攤。他買一張晨報。她買一張信報。然後,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這個城市的地鐵非常準時,不管刮風下雨,通常,誤差都不會超過一分鍾。但是,大多數的愛情都不那麼準時,經常是前腳尖踏著後腳跟。一年的時間裏,地鐵中人來人往,就算是巧合,他和她也應該有過很多次的相遇——於是,象你想象的那樣,一個沉默的男子和一個美麗的女子,經常在報攤前相遇,遠遠的看一眼,淡淡的笑一笑,但最終,他左手卷著那份報紙,她右手卷著那份報紙,擦肩而過……
很多城市裏的愛情就這樣錯過,就象南北兩個不同方向的地鐵。
有一天,因為上班就要遲到了,他匆匆衝下樓梯。前方,一枚晶亮的五角硬幣滾到了他的腳下。她,捏著錢包站在報攤前。他笑了,她也笑了。
他把那枚硬幣捏在大拇指和食指間,向她遞了過去。兩邊的地鐵呼嘯而去,挾起的風讓她的頭發有了幾秒鍾的飄動。他的心一動。而她,搖搖頭,淺淺的踮了踮腳後跟,把雙手背在了身後。
他用那五角錢買了一份信報。他決心遲一次到。
他們,背靠著寬大的柱子,一張張的翻看著報紙。靜靜的、偶爾的交談幾句話。她在想,今天上班很有很多事,而為什麼自己,不願意走開呢?
地鐵一班班的過去。人潮越來越洶湧。他們,被迫挪動了好幾個地方。她跟他說,她要走了。他咬咬嘴唇,低下頭,說,那麼,再見。
於是,他們一個走向南站台,一個走向北站台。在她就要踏上地鐵的時候,他氣喘噓噓的跑了過來,在嘈雜的噪音裏,他大聲地說,可以和你把報紙換過來看嗎?她想也沒想,搶過那張被汗水浸泡的微微潮濕的報紙,然後,迅速把自己的那張塞給了他。
夜晚的時候,在單身公寓的燈下,他把那張24版的報紙翻了24遍,想找到哪怕一個不是鉛字的文字或數字,他失望了——他在那張報紙上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他一直等一個電話打來。但那個電話,也一直沒有打來。
第二天,他在買報紙的時候,故意的多停留了五分鍾。他開始想念她。上班的時候,他的腦海裏總有一輛呼嘯的地鐵。還有,她踮起腳來的微笑。
沒有愛情的城市分不清四季的變換。隻有那兩班盡職的地鐵,來了停,停了走。
春去秋來……他漸漸把她忘了……但每天買一份報紙,每天,在報攤邊停留一會,成了他糾正不了的習慣。他覺得自己在等待著一些什麼。這等待,帶給他暗暗的快樂,和淡淡的憂愁。
……有一天,在地鐵即將啟動的時候,透過車窗玻璃,他看見,對麵剛剛停下來的地鐵的一扇玻璃後麵,同樣有一張帶著尋找和期待意味的麵龐。他的呼吸停住了……在兩輛地鐵交錯著呼嘯而過的那五秒鍾裏,他們,用視線交談了一千句話。
淚水,從她的眼睛裏流了下來。她終於肯承認,在離開這個城市一年之後再次回來,就是為了找到一個人,看這個人一眼。那張報紙,她想起來要翻看並打算找出一些什麼的時候,已經丟失了一角,八位的電話號碼,少了四個數字……
地鐵又停,她返了回來。她想,在那個熟悉的報攤上,買一份晨報再離開。她低頭開始在錢包裏尋找零錢,這時候,一隻手掌伸到了她的麵前,掌心裏,有一枚嶄新的五角硬幣……
抬起頭,她看見了他笑的燦爛至極的笑容……
不管是向前走,還是向後走,隻要你依然懷念,還可以把丟失的愛情,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