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經沒吃沒穿,坐在屋簷下眼圈紅紅的小姑娘,也總算是把那段最難熬的日子渡了過來。
這想法一冒出來,許慎就有點無奈,對於今天徐鑒心的不承認,他並沒有太失望——似乎在見到她那一瞬間,他多年來揣在心裏的怨氣一下子就全淡了,那個把一包鬆子糖摔在入月宮一臉諂媚的姑姑身上的暴戾少年,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明朗開闊起來。
一開始見到她時他並沒有懷疑,雖然覺得有些眼熟,但總覺得礙著災星的身份,比起大喇喇地成了天才上仙的徒弟,翠微山把她藏起來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才對。
直到齊君疾提醒了他一句,那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與腦中十年前那張臉緩緩重合,當時他手中的書“啪啦”一聲脫手掉在了地上,十三歲就中了榜眼的文曲星,連被自己的書砸了腳都沒有察覺。
也許有的人會在明知已經失去後,還自欺欺人地心存一絲僥幸,說出一些“有生之年,碧落黃泉”的隻能騙騙別人的空話,可是許慎不會。鬆子糖之約的第二天,當他跑去找她無果回到紀妃宮中自己生悶氣時,偶然聽見姑姑和父親閑聊。
十年往矣,太多事情已經記不清,隻有姑姑當時的那句話,時不時的還能在他耳邊響起:
“無情總是帝王家。這個時辰,估計小歸玉也該沒了。”
“那麼標誌的小女孩,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皇上真是好狠的心。”
七歲的許慎總覺得自己讀了太多聖賢書,難免有些軟弱,在他聽完這個消息坐在飄窗前麵從白天發呆到了深夜,閉了閉眼,再度睜眼時,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許慎了。
剛才站在台階上,許慎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真的,還是隻是他的一個夢。他隻覺得一切又仿佛倒回去重來,看著那張刻在心上的精靈般靈動飛揚的臉,怔怔地,不好意思地看著手心裏燦若琉璃的糖果,無比的珍重。
麵對他的問題,她說:是嗎?我不記得了。”
那點失望瞬間就被釋懷和放鬆從小腹中卷起的暖意席卷一空。
隻要人還在,記不記得他,願不願意記得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正想著,大門處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想也不用想就是莫修語那廝回來了。
隻聽“撲通”一聲重物落水,許慎坐起身,下一刻,一個人影飛升而上,落在了他身邊的位置。
莫修語皺起眉四下打量了一番,說:“這地方有個甚麼好?你們怎麼都愛來這躺著?”
許慎笑而不語,上山之前他們都是南山書院的同窗,彼此之間也算是了解,在莫修語這種一看心情就不怎麼好的時候千萬不要接他的話,否則迎接他的隻會是排山倒海的噪音轟炸。
莫修語在原地坐了半天,邊上的許慎睬也不睬他,隻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直直望天,哼了一聲,又飛身下了房簷。
徐鑒心正躺在床上挺屍,莫修語忽然一掌拍開了她的房門,闖了進來。
莫修語一番動作行雲流水,顯然是闖慣了人家屋子的。徐鑒心生病難受沒愛吼他,她在黑暗中默默對天翻了個白眼,心道世道真是變了,怎麼親王世子都是這副德行?